远方的远方
远方在哪里?
在心里?在幻想中?在现实下?是谎言?是憧憬?抑或只是梦呓?
看地图的时候,我与远方,是一层纸的距离;
在都市的时候,我与远方,是一层空气的距离;
咀嚼记忆的时候,我与远方,是隔着时光的镜像,是可以感知却永远无法逾越的距离。
年少的时候,远方是不可知的、充满诱惑与神秘的地方。还只有几岁大小,最远的远方,也就是和大人一起去过的、十里路之外的县城。那里有古老的城墙,有河畔黝黑沉重的铸铁牛,有吃面的面馆,当然,还有对一个孩子而言最具有诱惑力的电影院和戏院。父亲当时是当地小学的老师,记得有一年学校组织看戏,我还没有开始上学,但父亲还是兴致勃勃地带我和其他老师一起去看了一场花鼓戏。虽然还没有等到看完,我便已经在父亲怀里睡着,但远方,便是散戏后趴在父亲背上,一边迷迷糊糊地睡觉,一边仿佛还在耳边萦绕的锣鼓声。
后来便上学,因为尚未正式读书前,便已经在爷爷的教导下学会了数千汉字,可以磕磕绊绊地阅读《红楼梦》、《封神榜》、《说岳全卷》一类的书籍,于是,懵懂中已经拥有了与年龄并不相称的思绪与情怀。一年暑假,中午,阳光很好,一个人躺在堂屋中间的躺椅上睡觉。微热的穿堂风擦身而过,让人慵懒无力浑身酥软。一觉醒过来,还不愿意起身,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躺着。微微睁开双眼,从敞开的大门看出去,是大片翻滚的稻浪,再远处,是铁路,是河堤。一列蒸汽机车缓缓驶过,大口大口地吐出浓白的烟气。烟气升上天空,和蓝天上的白云渐渐融为一体,仿佛大朵大朵的棉花。内心忽然有所感应,一阵冲动的伤感让眼泪忽然夺眶而出,稻浪,蓝天,白云,就是我的远方,就是我的所思所想啊!
再后来,是中学。和所有情笃初开的少男少女一样,内心也有朦朦胧胧爱着的女同学。只是,不肯说,也不敢说。擦肩而过,或者两眼偶然的对视,伴随着的都是心如鹿撞面红耳热。终于结束高三的高考,明明知道此后已无可能,还是忍不住在考场里渐渐散去的人群中寻找那个她,直至背影渐行渐远最终逝去无踪。远方,不是地理区域上的概念,而是心与心永不可接近的距离呀。
再后来,是大学,是参加工作,是狂热地追逐自己想要的利益、发展、控制权。我已经忘记了“远方”,近在咫尺的一切,比远方更有诱惑力。
直到02年,在挚友的引诱下,终于放下近处羁绊自己的一切,加入了一个驴友团,经历了徒步穿越三峡的旅程。他说:三峡大坝一合拢蓄水,原有的老三峡便会无情地淹没在库区水下,那古老壮丽的风景,便从此永不可再现。有些东西丢了,可以再找回来,但有些东西丢了,便要后悔一辈子。我不想后悔一辈子,便和他们一起踏上了六天七夜的徒步之旅。我与自己的体能、意志作斗争,与把脚后跟磨得血肉模糊的鞋子作斗争,与自己的质疑和懈怠作斗争,最终成功地从湖北宜昌,到达了四川奉节。当我们站在瞿塘峡的夔门,眼前是澎湃汹涌的长江水,远处是灯火璀璨的、正在施工的工地,江风浩荡,从耳畔呼啸而过,内心的激情感动,用语言无法言说。我迎风长啸,声音被风和波浪起伏的声音挟裹,根本就听不见,只有肆虐炽热的眼泪,在脸上滚滚而下。
这就是我的远方啊,我久违的远方!它是那么近,又是那么远;我们好像分开了很久,又好像从未远离。
从此之后,我养成了定期远行的习惯,每年都会抽时间出去走走,让身与心在远方的远方,去获得短暂的解脱和痛快的呼吸。有时候,甚至连目的地都没有,身在哪里,心就在哪里,远方就在哪里。
随着年岁的增加,内心逐渐趋于平静,也更有勇气去改变那些可以改变的事情,更有智慧去坦然地接受那些不可改变的事实。也许,远方从来就不曾是一个地理概念,它只是我心灵和情感赖以寄托的无形家园。多年以后,远方的海市蜃楼永远存在,而现实的喧嚣亦未减少。也许只有在黑夜仰望星空的时候,远方会是一眼清泉,引领我走过热闹的红尘,走到清静的角落,去体味那里也有一样的生命,也有不一样的生活。
即便没有时间去远方,即便隔着千山万水,至少我知道,呼吸的空气,和远方是气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