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温情

　　一
　　
　　严文君和刘丽荣是通过别人的介绍相识的，那是2001年的秋天，文君离开了培养了他四年的母校，经过了艰难的抉择，他终于选择离开自己母校所在的城市，这一年大学生毕业已经不分配工作了，原来文君想在大学周围租个房子，继续学习考研，研究他为之钟爱的戏曲研究专业，可迫于生活的压力，他不得不暂时离开生活和学习了四年的热土。
　　
　　列车呼啸着穿行在旷野中，已是深秋时节，庄稼已泛出淡淡的黄色，它要将一年丰硕的成果交给人类。此时的文君不再想这些，只感觉嘴边有点苦涩，眼睛汪汪的，突然脑海中闪现出了四年前的一天。
　　
　　二
　　
　　不知咋的，那一年，天气反常，金秋十月，天气居然下雪了，雪花如柳絮般，好在天气尚暖，雪还没飘到地上就化了。文君要离开自己的故乡，到本省的河东市去上大学，望着这样的天气，严文君想：与其落在地上化掉，还不如下的是雨，还能增加点离别的气氛。“昔我往昔，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文君摇摇头，觉得意境很不像。那天父亲刚好不在，是大姐文莲送的文君。偌大的火车站空荡荡的，看来出行的人很少，那些操着南腔北调的人互相谈论着自己的旅程，有的人看起来十分疲倦，竟然躺在候车室外面的平台上睡着了。文君的眼前突然闪现了个亮点，一个穿着很时尚的女郎斜倚在安检器附近的座位上，戴着大耳珰，真不怕把耳朵给拉豁了，还插着耳机，听着那近乎歇斯底里的音乐，嘴里不停地嚼着口香糖，一种很漠视的眼光看着周围。
　　
　　在文莲的帮助下，文君很快地办好了车票，上了站台。大多旅客们已在列车员的导引下排成了两列，也有些乘客为了能提前上车抢到一个座位，在那儿手足无措地不知该站到哪一列。
　　
　　列车员用她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一直在喊：“都有座位，大家都站好了，都有座，车厢空得很。”
　　
　　文君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捻着车票，火车鸣了一声刺耳的汽笛后，火车终于进站了。车门打开后，人们簇拥着往出挤，还有攒足了劲，扛着大包往上冲的。文君紧跟着那位时尚的女郎，上了车以后，迅速找到了一个靠车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立马打开了车窗，一股新鲜的空气吹进来，使整个车厢浑浊气流通起来。不一会儿，车缓缓开动了，文君不停地向大姐挥手作别，直至大姐的身影在远方成为一个圆点。文君的眼睛有点湿润。
　　
　　三
　　
　　对于这次的回来，严文君实在不想多说什么。不知是命运捉弄人，文君一直想走出大山的梦想终究没有实现，记得他曾在在自己的梦境中出现过这样的场景：梦中的他不停地在满是玉茭的绿色田野里奔跑，当他实在跑不动的时候，睁眼一看，原是到了一个悬崖旁。梦惊醒了，他觉得自己的命运和这个梦之间存在着必然的联系，至少也是在暗示着什么。小时候，通过看《三国演义》的连环画，他就知道了图谶之学，记得那些小说里总是提及“主星暗淡，客星明亮，于主不利”的话，文君是相信唯物论的，他还早早地入了党，但他同时也相信冥冥之中存在着某种联系，也可能是村里人所提及的运，这种联系或运可以影响到人的前途。带着一种极大的遗憾，文君来到了城郊的一所中学，开始了他人生的一段恋情
　　
　　四
　　
　　他们的相识是通过本校的一位姓耿的老师认识的。耿老师和丽荣原先是一个村的，后来丽荣的父亲有钱后，就在城里买了房，搬到了城里。耿老师颇知道丽荣家的情况，他在学校和文君是一个宿舍的，平常没事，和文君说了很多丽荣的情况。文君知道丽荣爸爸养了好多车，又开着一个厂子，丽荣就在她爸的厂子里当会计。耿老师一再向文君叙说，说丽荣长得可漂亮了，说的文君有点心动了。至此以后，他和耿老师成了忘年交，耿老师说话有点沙哑，但社交面特别广，知道的事也很多，县里、局里那个领导的七姑八姨，耿老师都能如数家珍的给你详细道来。文君打心眼里很佩服这个上世纪60年代的老知识分子。他们没事的时候，就经常在一块闲聊，有时还小饮一下。耿老师原先是一个小学教员，在很多山庄窝铺的小学待过，后来他年龄大了，局里就把他调回这个离县城较近的中学代历史课。耿老师可谓是把他的整个青春年华都献给了教育事业，可多年来他一直没有得到提拔，兼之娶了一个只知道锅头、炕沿的农村老婆，他觉得生活没有一点情趣，因此他不免发点牢骚。文君认为耿老师的知识水平很高，即便他这个高师院校毕业的高才生有时也得向他请教一些问题，耿老师对于情趣相投之人，说话总很多。耿老师好抽烟，也好喝酒。宿舍里，烟蒂仍的到处都是，连床的夹缝里都有，不过听耿老师说话却能够增长见识。自从耿老师给文君介绍了丽荣后，他们就有了共同的话题。
　　
　　五
　　
　　处于落寞心境中的文君。心灵确实需要慰藉一下。虽说城郊，可终究显得有点冷清，周遭是绵延的黄土，他实在禁不住内心的悲凉。自从认识了这个从未见过面的丽荣，使文君度过了这个漫长的冬日。每天最甜蜜的时候，就是一个人钻在暖和被窝里给丽荣发短信，文君问了丽荣很多方面的事情，知道她爱穿米黄色的衣服，爱穿短款的褶皱裙，喜欢扎冲天的倭堕髻，这一切都很适合文君的审美观。文君自称自己有诗人忧郁的气质，但他并不排斥其他类型的美。当然，短信交流中，丽荣也问了文君的兴趣和家庭方面的事情。之所以未见面，是因为文君抱着“人生若是如初见”的信条，他想在彼此有了一定的了解后，然后会一见钟情，再到海誓山盟，文君这样打算着。
　　
　　多少个寒风凛冽的日子里，他都能甜蜜地睡着。刚毕业时的那种凄凉的心情，随着与丽荣如胶似漆的交流，基本上已经被熨平了。文君相信时间是个奇怪的东西，能把一切都能销蚀掉。这也许就是造物主的高明吧！就像他曾经在火车上看到的操着不同口音的女性，最让人难忘的就是那种纯冰糖似的。在她们面前.你会没有任何猥亵的心理。文君觉得她们是天地造化所钟情的女子。正如我们前面提到的文君在火车上见的那个女孩，言谈举止完全已是一个都市女孩，但内质里却纯净如水。她来自一个偏僻的山村，是在城市里的一家化妆品公司做营销工作。与她交流中，发现她的许多话很有道理。任何一个圈都有自己的规则，进入这个圈，你就得学会这个圈人的生活方式，包括内在的和外在的，即便是唬人，也要唬得住。不然你就无法在圈内立足。
　　
　　那女孩说：“一个人出来创实在不易。外面世界令人眼花缭乱，太有诱惑力了。即便内在是好的，穿的太前卫了，也叫村里的人接受不了。因此，每次回到农村老家的时候，我都要穿的尽量朴素些，不然村里人都会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
　　
　　社会的进步，媒体的强势冲击，时尚的服装、高档的化装品充斥着这个社会的每个角落，即便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也能从电视上看到这样的信息。小孟也从回村的那些女青年身上知道了外在世界的精彩、刺激，大多都是“衣锦还乡”，穿着紧身的短皮裤，留着齐腰的红的黄的长发，或者是爆炸型头，脸上涂的油能刮下来炒菜，带着银白的、黄的大耳珰，小孟发现她们出落的更加迷人。每天晚上心里痒痒的，看着父母辛辛苦苦在地里劳作一年也弄不下几个钱，再加上家里还有好几个弟弟，小孟就想出去打工，她极欲想改变这牢笼般的世界，为她，抑或为父母。
　　
　　六
　　
　　终于快到元旦了，校园里也渐渐有了一些节日的气氛，校门上猎猎的彩旗，扯得特别紧，给这令人窒息的环境带来了一点点鲜活的气息，文君这几天也很高兴，毕竟是要过节了吗！学校食堂的饭菜也比往常好了很多。那些学生也先后给自己送来节日的祝福。文君想起了大学的元旦，一宿舍的兄弟们都要去市里的KTV潇洒一次，然后大家找个校园周边的小饭店，快活地在一块喝顿酒，一定要喝得酩酊大醉，各自畅所欲言，甚至于有些叫嚣，把平日里那些不愉快都统统忘掉。之后，赵杰和李磊都各找自己的女友去了，谢文要考研，学习抓得紧，还要去泡图书馆，其他两个又上网通宵去了。文君自己哪也不想去，就一个人在学校里转悠，大学校园里一年四季灯光璀璨，餐厅那头传来迎新晚会的乐音，文君瞟了一眼那个钢化玻璃似的的建筑，只见里面人头攒动，流光闪烁，可能又是在跳那种活力四射的青春舞了。每每这时，文君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孤独。
　　
　　“文君，走，今天到城里措一顿，顺便见一下丽荣。”原来是耿老师在吆喝他，一听见丽荣，文君的心抖瑟了一下。
　　
　　“耿老师，算了吧，我今天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一下。”文君随口说了句冠冕的话，一向不善于说谎的他耳后根发热了，耿老师抿抿嘴走了。
　　
　　当天晚上，趁宿舍的满屯到班里和学生搞晚会的机会，文君终于拨通了丽荣电话，一开始，双方都在向对方问好，接下来是一阵沉默，文君不知从何切入话题，听得出来，丽荣说话是很干练的。文君问丽荣啥时毕业的，为啥一直没找个正式工作。话刚说出，文君又觉得不妥，好像自己这个小老师很正式一样。他突然脑海闪现出村里人经常说的一句话：家有半担粮，不当小孩王。
　　
　　不过丽荣回答的还算坦诚：“会校毕业就赶上国家不分配了，就帮着爸爸做些事，哪有你有才呀！”
　　
　　接着从电话那头传来咯咯的笑声。一听到有才，文君感到有点被奚落了。
　　
　　“什么有才呀，有才也不会当个破教师！”文君自嘲道。文君觉得就像当众被脱掉裤子一样，接着他们又谈了些彼此感兴趣的话题。当然是文君说得比较多。女孩吗，是比较羞涩的，虽然仅仅是通话。
　　
　　文君对第一次通话是比较满意的，女孩并没有显示那种来自家庭的优越感，此时文君的心就如同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
　　
　　七
　　
　　终于等到放假回家了，文君可以好好歇歇了。家里虽然条件也一般，但毕竟是自己的安乐窝，可以随便干点什么。文君经常在家里上网，他近来加入了一个QQ群，里面的人都是一些文学爱好者，大家彼此探讨一些文学性的话题，彼此的见解很深刻，语言表达也很到位，单看他们的网名就不俗。什么残雪非梦、似水年华、樱桃梦、秋水长天、天高云淡。和他们的交流中，文君判定他们的身份多是些高校里的研究生，会是公司白领，当然也有些无聊之徒。比如上次他和樱桃梦聊到一个诗的主题时，一个网名很像日本人闯进来，他发了句“残月几人行，柴门一犬吠”，那个人非要意会为说他，竟和文君对骂起来。进入他们的空间，大都是一些生活照，其中一些人染了五颜六色的头发，身着奇装丽服的，给人一种很炫很酷的感觉。
　　
　　文君放假的时间里，大都在上网，有时自己也搞些创作，偶尔也去拜访一下自己的朋友，或是有朋友来访。这年的冬天里，雪下的很少，远望东山顶，还是负了些雪的，空气干燥得很。
　　
　　阴历的新年快要到来了，集上购物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尤其是大盘街这一片，熙熙攘攘，烟熏火燎的，原来是有些商贩当场炒栗子、炒花生；一条溜烟排了一长条，原来是买糖果的：软糖、果糖、酒心糖、巧克力糖、奶糖、花花绿绿一片。文君记得小时候，卖的大多是水果糖，胡同里的孩子们把各种糖纸攒集起来，拿到学校里比谁的好看，有时把它蒙在眼睛上，对着太阳看，能够变换出各种色彩。杂货副食、新鲜水果、鸡鸭鱼肉、要什么有什么，听说最近连鸽子肉都有。有钱人都不吃家鸡蛋，都吃喂养在深山沟里的柴鸡蛋，据说这样的蛋营养丰富。金太阳化妆品店在搞促销活动，购满38元可赠送毛巾一块，还能抓奖一次，年青的促销员脚蹬白色小皮靴，白色外翻领毛衣，不知冷暖的她们在红色的地毯上蹦来蹦去，双手还不住地在那变换着动作，左右手互相绕着转，屁股一扭一扭的。文君觉得，他们这促销的手段也太拙劣了，看似十分火爆的场面，其实都在做着重复的动作，左右前后转一圈，不过这一招倒也招来了不少顾客，那些提着大包小包的，大多都是从十里八村来赶年货的。再往前看，是家买光碟的，花花绿绿的光碟铺了一地，随意挑选，什么内容的都有，10元三盘，门口的音响传出“依依呀呀”的调子，听起来好像是晋剧《金水桥》一段，很多人围在地毯前，挑选着自己中意的碟。
　　
　　四年以来，这个塞外小城的确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主街道两侧都是高楼大厦，夜晚时分，小城里流光闪烁，城南街上赶夜市的人串流不息，吃饭的人特别多。你看这市场上，卖啥的都有，只要你有钱。可文君觉得年味不足了，他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后，卖鞭炮的少了，卖窗花的也少了。记得小时候，文君要把所有的鞭炮摊都逛遍，哪个摊有什么花样的鞭炮，文君都能记得清楚。那花炮摆放的满街都是，让人眼花缭乱。还有就是传统的工艺，比如纸花灯、窗花，糖人。以前，各色各样的纸花灯，造型好看，做工精细，上面画些花鸟人物，特有意思，如今都是清一色纱布红灯，虽是气派些，但没有情趣。就说卖窗花的吧，偶见一个买的，只是用本书夹着几幅，数量也不多，人们蹲在哪挑选。往年，偌大的一个窗格子上，粘了各种色彩鲜艳、刀工讲究，样式齐全的花样供人们选择。转到了东关街这一带，拉头发、做美容的特别多，很多人都是开着车来的。拉直的、烫大花的，还有电视里那种仿效韩国、日本的少女的样式。不知从啥时候起，国人哼韩哈日的风气特别重，尤其是年青人。文君想起大学他那女同桌—王俊红，完全是效仿日本当红影星金喜善的，衣服的样式都和金喜善一样。再看那些做美容的，一个脸上“云遮雾罩”的，油腻腻的，白乎乎的，女人们躺在靠椅上闭目养神，任由美容小姐们在她们脸上拍揉捏搓。
　　
　　逛了一圈后，文君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词语：饮食男女。每个人都是按照自己的生活逻辑生活，谁都认为自己的方式是正确的，这个世界有阴阳矛盾对立，而是非对错有时很难判断。
　　
　　突然间，一个穿着很破烂的小男孩要文君买他手里的一把柏枝，文君闻到一股清香，索性就买了一把，并不是纯粹为了敬神和避邪，而是为了小男孩。
　　
　　如果说夏天穿那些暴露的衣服是为了凉快，而这几年，即便是冬天，那些爱得瑟的女人，也非得把自己曼妙的身材展现出来，就有点作秀之嫌，你看现在电视里那些卖保暖内衣的，什么竹炭的、抗紫外线的。据说穿上以后，不但瘦身，而且就像坐在火炉边一样，暖和得很。这个世界需要展现女人的美，即便是在冬天，很多女的穿的也是那么单薄，不过却也给这寒冷的北方小城带来了鲜活、暖和的东西。
　　
　　八
　　
　　文君突然有一丝激动，他觉得应该约一下丽荣了。
　　
　　他找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文君并不耳背，但有一个习惯，他觉得如果是一个重要的电话，文君尽量要找个商店，以求能把每句话听清楚，以判断能否听出些弦外之音。电话拨通了，文君手有些抖，他觉得自己的幸福时刻快要到来了，内心蜜滋滋的。能听得出来，丽荣也有些惊喜，非常爽快地答应与文军见一面。
　　
　　二人的见面约定在阴历二十八的下午，他精心打扮了一番，头发上喷了啫喱水，只保湿不定型的。文君实际上有好几瓶高档啫喱水，可他一般不怎么用，大学时候，也就是有个什么集体活动喷一下。平日里老是用梳子粘着清水揩几下，使头发显得疏密有致。他的发型就像他的人生观一样，追求自然而略有沧桑的人生。文君特别钦佩民国时期的那些才子，比如郁达夫、徐志摩、朱自清、周作人等，尤其是郁达夫，上中学时，他在高中语文课本的扉页上看到了郁达夫的黑白照，觉得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在后来的学习上，他对郁达夫的了解越来越多，虽然后人对郁达夫的生活和志节多有所诟病，但文君始终认为郁达夫是爱国的。文弱的书生，有其内心软弱的一面，至于达夫的那些猎艳事件，文君认为这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一个通病，就连苏轼、晏殊这样的人也狎妓，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声名。文君早早地来到了玉河公园的牌坊下。
　　
　　冬日午后的阳光很冷峻，文君穿了一件黑色风衣，他给丽荣发了一个短信：“穿黑色风衣的我，已到了玉河公园”。文君瑟瑟地等着丽荣的到来，他发觉天气有点冷。文君看着那些穿着各色羽绒服的情侣出入于玉河公园，尤其是那些穿白色羽绒服的，十分显眼，简直就是冬天里冰雪美人。男士们都很有风度，围着咖啡色或棕色围巾。
　　
　　这塞外小城几年的功夫，人们的穿戴就和城市里相差无几了。牌坊的角落里，有穿着军大衣卖瓜子的、炸火腿的，飘过来的蓝烟十分呛鼻。
　　
　　不到十分钟，只见一个穿着短款米黄色羽绒服的女孩向文君走来，文君凭感觉觉得就是她了，于是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丽荣十分大方，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人，“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实在不好意思。”
　　
　　落落大方的丽荣倒弄得文君有些矜持了。文君寒暄着：“没事儿，不要紧的，应该的。”舌头有点卷，文君感到。
　　
　　他见到丽荣打扮得很时尚，米黄色的羽绒服里面穿着低领的羊毛衫，洁白的脖子用红丝巾打着结，头发是披开的，下身穿着很有弹性的骆驼绒裤子，睫毛是画过的。不过文君内心有一丝隐忧，但很快就闪过去了。简单说了几句后，文君和丽荣慢慢闲逛起来。
　　
　　二人从玉河公园沿着八一路往西走，八一路两侧，大多是一些饭店和洗浴中心，这条路上停放的高级轿车特别多，文君从不去认识那些车的牌子。他在心理学课堂上听老师讲过，那种忧郁气质的人不适合开车，他觉得自己很像这个类型，因此他从来不关心轿车方面的事情。一路上看见几个着西装革履、腆着大肚的人出出入入于饭店或洗浴中心，偶尔也能见一个穿戴不俗、高贵典雅的贵妇人。文君和丽荣并肩而行，但不敢靠得丽荣太近，文君闻到了丽荣身上的那种香水味，是紫罗兰牌子的。
　　
　　文君调侃着说：“你真是香气扑人呀！”
　　
　　“哦，在家闲着没事干，有时就鼓捣些化妆品，不过我很喜欢紫罗兰。”丽荣缓缓答道。
　　
　　文君见缝插针，谈起了他在大学时的一段奇遇。那次他和一个朋友去当地的华联超市买一瓶洗面奶，一个穿黑色西装、淡紫色外翻领衬衫的女服务员热情地给他介绍，他刚之指了一瓶柜台里的洗面奶，女服务员就打开了那瓶奶，在他手背上涂抹起来，一边还连珠炮似的介绍着这款奶多么好，服务员笑意盈盈地看着文君，都到了这个份上，文君只得买了下来，从那以后，文君在没有做好买东西的打算之前，绝不逛超市，尤其是那些服务太殷勤的超市，他拒绝不了人。当然，服务员涂抹油时那种润滑的感觉确实很好，阿Q在摸完小尼姑的头后还一直感觉那个手指很滑。不过这种心理一直藏在他的内心深处。
　　
　　八一路拐弯的地方，刚好有家草原俱乐部，文君想到里面待会儿，天气确实有点冷，城里有没有像市里那样的咖啡厅或茶吧，，他相信丽荣也感觉到冷了，而这样的想法只能由他提起，尽管他也知道第一次见面去这样的地方不合适。
　　
　　丽荣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愉快地答应了，真是室内室外两重天，刚进入俱乐部，就感觉到春意融融，文君要了一个小包间，顺便要了两杯奶茶和一包瓜子。包间里的格调自是优雅，跑马灯流光闪烁，壁灯发出或红或蓝的光晕，整个房间随着彩球的旋转，忽明忽暗。服务员为他们简单地调试了麦克和音响之后，就退出去了。文君让丽荣先唱，丽荣再三推脱了，文君自高奋勇地唱了首周冰倩的《真的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我在夜里呼唤黎明，追月的彩云吆，也知道我的心……”文君唱得很动情。一曲唱完之后，文君再次邀请丽荣唱一首，丽荣就点了首周鹏的《咚巴拉》，相比较刚才沉闷的气氛，丽荣的这一”秀“可让文君的心热起来了，一曲下来，丽荣就把外套脱了，曼妙的身段一下展现在文君面前，弄得文君怪不好意思了。文君不会唱，但会听，他知道丽荣的点把得很准。接着丽荣又唱了一首《采红菱》，“我们俩划着船儿采红菱，采红菱，不分离呀，我俩一条心。。。。。。”轻快动听，文君真想不到丽荣是这样的多才多艺。
　　
　　这时，文君接到一个电话，原来是耿老师打的，耿老师问他今晚是否有兴趣到地摊市场淘几本好书，他看着丽荣向她摆手，他随即告诉耿老师今天不方便，改天一定请耿老师好好搓一顿。这个善意的谎言说完后，文君和丽荣相视一笑，二人又海阔天空地聊了一会儿，从衣服说到了化妆，从就业说到了挣钱，从小学说到了大学，有些事情丽荣虽然不懂，但她愿意当文君忠实的听众。
　　
　　冬天的天气黑得很早，当他们从俱乐部出来的时候，马路上的灯已经亮了，街上赶年货的人已经少了，人们正大包小包地提着往回赶呢！街灯下面留下人们长长的影子。县城各主要街道的楼上，早已是彩旗猎猎，霓虹闪烁，株株槐树上缠绕了各式彩灯，“春节快乐”的标语不时地向人们传达着温馨的祝福，人们的脸上也不时地泛起一阵阵暖意。远望，万家灯火，各家烟囱里飘出来的袅袅炊烟，飘散到空中，让人感觉到是那么温情。是呀，人们忙活了一年，也该好好歇几天了。文君从内心里向人们发出了如是的祈盼。文君虽然有时很脆弱，有时也很倔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是个善良的人，这是他多次审视自己后作出的重要判断。文君很满意这样的氛围，二人置身于这样的氛围中，不说一句话，有时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一起时，都会心地笑了。
　　
　　九
　　
　　文君想起了他曾经有一段时间，自甘堕落。这种堕落源自他有着理想追求，这样说虽然显得很荒谬，但文君认为是真实的。文君跟着初中的燕文祥进了录像厅，那还时90年代初期，这个北方小城还不是很开放，人们的思想观念还很保守，那几年，港台片特别流行，里面有许多帅哥美女，其中也不乏很色的镜头，文君自那时起很羡慕那种富丽堂皇的地方。从那时起他就爱做梦，就是自己也能坐拥好几千万的资产，有洋房和花园，出门开着名车，家里金屋藏娇。文君通过这种途径了解了外面世界的精彩，记得那时他经常逃课去看录像，为了怕熟人见，经常一个人夜幕降临的时候再偷偷往回家走。有时走在路上，不觉也想象洋房娇妻的梦。后来上大学后，文君接受了佛洛依德的学说，为其当初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依据。文君也为此深深自责过，小时候的文君很怯生，但内心力量很强大，他盼望自己快快长大，去闯入那满是高楼大厦的地方，自己成为一个公司白领，最起码也是个部门经理，现在都叫CＥＯ。后来文君上了大学，才知道实现一个梦想是多么困难，小时候的梦想难以短时间内实现，被称为“天之骄子”的大学生连工作都难找。
　　
　　文君不知怎么想到了这些，他侧过身看了一眼丽荣，丽荣走得很静，文君想到了一个关于相对论的有趣解释：与心心相吸的人在一起待两天就如同两个小时一样。
　　
　　二人在街心公园路口的纽约婚纱照门口分手了，文君说了声常联系，丽荣“咯咯”地笑了声，向他轻轻招了招手，就打了辆的士走了，文君远望着车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
　　
　　十
　　
　　怀着一种甜蜜的心情，文君回到了家，母亲正在忙绿地操办着过年的吃食，他们这儿的习俗，年前都要蒸面塑，以备正月里吃，母亲的面塑捏的造型别致，蒸熟后还要点色，十分好看。这几年，可能是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吧，做面塑的人少了，大都从街上买一些。面塑熟了后，文君用筷子插了两个白腾腾的大面塑，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斜躺在床上看着钱钟书先生的《围城》，文化学者写的小说，文笔犀利，往往一语能道破问题的实质。恍惚间，他想起了自己的一个高中生活。十六七岁的孩子，正是青春的萌动期，内心已经有了与异性交往的强烈渴望。他的同桌罗云杉是个很漂亮的女孩，若有一天没见到她，文君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二人在一起听课时有时胳膊肘会偶然间碰在一起，文君就有一种触电般的感觉，一直从脚底窜上心头。文君相信罗云杉也有同样的感觉，他甚至编织过和云杉的美好未来，不过这种想法只在梦中蔓延。
　　
　　突然间一阵急促的电话声音把他惊醒了，原来是大学的舍友赵杰的新年祝福短信，文君翻看了一下，心头有一点点暖意。前些年过年大家都是打电话问候一下，这些年都是互发短信，不过短信都是现成的，都是互相转发的，有的甚至连落款都忘了改的。当然也有自己写的，比如文君的好友瑞霞就是“新年好”三个字，倒让人感觉很真诚。文君突然想写点什么，以前上大学时，文君每天都要深夜写作，文君属于那种有一点禀赋又特别勤奋的人，故而他的文章屡屡见于报端。摊开了一张纸，文君稍微蹙眉沉思了一会儿，便在纸上沙沙地写起来：
　　
　　悠悠扬扬的是我的灵魂，我的身心不住地抽搐着，也许是江面画船里的女子在频频向我招手，向我诉说着千年的梦，曳裙拽带，款款而来，袅袅娜娜，舞出万般柔情。也许是母亲平江水路里的梦谣，有着故乡挥之不去、思之即来的余音。如鸿雁飘于高天之上，只留下脑海中一条黑线，牵着我那童年永不磨灭的梦幻心灵。古老巷子里，祖母那悠长的吆喝，早已浸入了我的灵魂，如今她老人家早已大化与天堂，我希望她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能够照亮我的前程之路，使我永不孤独。
　　
　　长满苍苔的古井，早已废弃不用，每次汲水的时候，都能听到一阵悠扬的辘辘声，我无法控制我自己，面对浩宇天空，向长天诉说着自己永不放弃的梦，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凄然望着烟囱，炊烟是那么的温情，偶尔有几只乌雀飞过，我希望今天它栖息我家椽头的窝窠。捻于手指的落花轻轻飘于风中，那是菩萨洒向人间的甘霖，有朝一日会呈现出万道霞光的时候，那时，我掩面低泣，如果可以重活一次的话，我要重新点开我的生命之舟，不是驶向江南，而是驶向北海，寻找生命的航塔。
　　
　　文君很喜欢意识流的那种写法，跳跃度比较大，也适合于情感的宣泄，在这方面他特别欣赏王小波的作品，用梦呓和自语来实现文本的叙述，追求那种最高的真实。当然他也喜欢用中国哲学那种“空”或禅意来消解或建构一个东西，这就是他创作的性灵观。
　　
　　十一
　　
　　第二天早上起来，已是快十点了，慵懒的阳光疏散地照进了他的卧室，写字台上的那盆文竹愈发显得葱绿了，挂在墙壁上的那只写小楷的狼毫毛笔像美人的眉，文君不只一次地这样想过。书桌上放着一本仿古本的王实甫的《西厢记》。文君很羡慕张生的命运，当然,落难公子后花园的结局在中国很多戏曲里面都出现过，但有时想，为什么是人家张生这样好的机缘，而不是别人呢。就如同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佳话一样，我想卓文君应该明白知道司马相如将来要发达，就像今天股市上的潜力股一样，知道他将来必定升值。反观自己，不知道遇到了丽荣，是不是遇到了他生命中的“莺莺”呢？
　　
　　洗漱完毕后，他给耿老师打了一个电话，前两次耿老师盛情相邀他都婉言拒绝了，他觉得不管怎么也得和耿老师小饮一次，于是他拨通了耿老师的电话，两人约定七点钟醉香楼相见。
　　
　　醉香楼是当地一家很有特色的酒店，装潢得古色古香，里面放着古乐，他们进去的时候，已是人声鼎沸，他们找了二楼靠窗户的一间小阁坐下来，文君笑容可掬，强烈要求耿老师点几个菜，耿老师点了一个清笋片，一碟花生豆，一盘藕根，一个药膳汤，一瓶绍兴女儿红。
　　
　　文君说：“耿老师真会养生，清心寡欲的。”
　　
　　“人老了，就越来越知道身体的重要，有点返璞归真的味道。”文君呵呵地笑着。
　　
　　耿老师问见过丽荣吗，文君说：“见过了，感觉还好。”
　　
　　耿老师满意地点点头。说：“人生得一红颜不容易，要好好地把握机会，人这一辈子，房子是次要的，事业是次要的，乃至孩子是次要的，只有妻子是最重要的，她要与你过一辈子，与你朝夕相处，与你同床同穴。。。。。。最重要的是与你精神相通，哪怕你很贫穷。”
　　
　　文君似有所悟地点点头。他理解耿老师的苦衷，也能看出耿老师对文君的信任，文君道：“干一个。”二人遂干了一个。
　　
　　听着优美的音乐，文君想到了“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的诗句，想到了乔吉的“西施去也绝不见甚佳人”的诗句。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耿老师看起来喝得有些高了，说到：“小严，你今天得写首诗，酒壮诗性吗？”
　　
　　文君说：“既然耿老师这么看得起，我就勉为其难吧！”
　　
　　文君略略思索了一番，望了一下窗外，便吟到：“流光璀璨闻雅乐，小楼一角相见欢。若问谁是酒中仙，醉卧花丛不夜天。”
　　
　　吟完这首诗后，耿老师连连拍手叫好，说：“一会儿我领你去西城门外淘几本好书，文人嘛，不可离开书和酒这两样东西。”
　　
　　当二人都喝得有些微醉的时候，互相牵着离开了醉香楼，来到了西城门外的大街上，看到地上摆了一大摊旧书，绝大部分是凶杀色情、狐仙神怪的书，这些书封面做的特别好看，要不就是长发飘飘的美女，穿的很露，一种很魅惑的眼神，封面还写着书中内容的标题：某某高官的落网记；我的那一夜；或是红灯区的奇闻异事；当然里面也有一些纯情的文学，虽然很色，但故事情节构造还算感人；这些书都是一个类型，偶尔消遣一下可以，如若当做文学作品来读，笔法就有点拙劣。有一部分是相面的，看风水的书，其他的就是一些文史哲作品。文君先拿到了一本相面书，他记起了父亲说的一句话：“说他们这一代儿孙有当官的出现，说坟茔里有白草出现。”那时候，文君只是听听，现在他觉得他们这一代儿孙里面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了，大伯、二伯家的孩子，不是太小，就是没文化了。耿老师挑了一本署名贾平凹的《裸原》，现在有些盗版书都打着名人的作品，以求卖的出去，但里面的内容一看就不是作家本人写的，文君接过书翻了几页，便知道书的内容是些什么了。有一种写农村题材类型的书，除了写农村的贫穷外，再就是加入一些性的内容，用业界的话来说：就是最原始的赤裸裸的性的欲望，不过作品还算厚重。文君知道，这类作品决不能光从道德评判的角度去看。80年代有一部电影《老井》就很受争议，现在人们对这部作品就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苛求了，片子里的内容也确实就是当时农村社会的生存现状。文君觉得这就是时代的进步。存在的不一定是合理的，但必有其合理性，这是文君这几年的对世界人生的一个结论。
　　
　　十二
　　
　　这一天是大年三十，一大早人们，就早早地起来忙活起来，母亲已经开始切剁菜馅，父亲一大早出去要账去了，拉了一车白菜早就发出去了，可很多帐还没有要回来，要不就是捉不住人，要不就是没钱给。文君开始在自己的卧室里写对子，这些年人们大都买对子，可文君还是觉得自己写好些，这样更有过年的味儿。他早早研好了墨，先写了一联：春风得意千山绿，季雨缠绵万户新。文君觉得此联还算满意。前句是他以前不知从那本书上看来的，下半句是对上去的，还算押韵。这幅就贴在家门上吧。文君又思考着为院门上写一联，要有点气度，得十个字吧。文君写了句：瑞气盈室门迎万福雀登眉，福运高照户纳千祥花开园。虽说有点俗气，但村里人喜欢这个。往些年，家里的缸缸瓮瓮都要贴些诸如“家有余粮”、“五谷丰登”、“连年有余”“六畜兴旺”之类的横批，这些年，家里生活好了，这样的对子也少贴了，只在放粮的西房的门楣上贴上一个横批就行了。时代发展，很多传统的东西都在慢慢地消失，什么东西都是商业化了，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买得到，什么东西都是类似化，缺乏那些特色的，几乎什么都可以批量生产，文君潜意识中感到。
　　
　　对子写完了，等墨干了后，文君从煤气上调好了浆糊，蹭着天气暖和，很快地就把对联贴上了，过年的气氛一下就有了。接着找来些罐头盒子，往里面装了些红豆和谷子，准备大年初一的时候迎接诸神，人们都说这天的早上诸路神仙都要降临人间，这天人们早早地起来点上旺火，准备好贡品，让天界的神仙歆享人间的美味了，这香炉就是插香用的，每年大年初一的早上，你往空中看，确实就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烟雾，以为真的是紫气东来，其实那是家家户户的鞭炮响完后的烟气。文君觉得这是表达寄托的一种好方式，记得黄历上写着今年的喜神在西南方，文君觉得自己要邀请丽荣到制管厂那边去走走，以粘粘喜气。
　　
　　当天晚上，文君吃罢饭后就给丽荣打了电话，向丽蓉道了新年的祝福，丽荣听起来特别高兴，她还说把他俩的事跟她爸提了，她爸说改天一定要见见文君。
　　
　　文君开玩笑地说：“要是见了你爸，他不同意，我们就要互道珍重了。”
　　
　　丽荣咯咯地笑着说：“才不会呢，我爸即便不同意，也是多听我的意见的，关键是看我的意见，你要好好表现就是了。”
　　
　　文君连忙称是，打完电话，文君很高兴，他躺在床上看春节晚会的节目，觉得太没水平了，还不如他们大学办的节目好，他觉得这一辈子最得意的一笔，就是能来到河东市来上学，这个地方可是文化灿烂，人才辈出的地方，到了这地方，你才知道什么叫做人杰地灵，就像生活在北京城下的京油子们，在街上随便仍块石头，就扔到了那个王爷、贝勒府里，河东的文化底蕴太深厚了，就说他们学校周围吧，前面那条运三高速公路据说就是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发生地，再前面就是盐湖，据说是黄帝大战蚩尤的地方，蚩尤战败后他的血汇成了盐湖，因为血也是咸的。附近还有个东郭村，也是有几千年的历史。还有中条山，记得小学有篇文章叫做《中条山的风》。每每提到这些，文君就感到，这些曾今小时候在课本或小人书上所看的内容，如今自己亲临过那些地方，这不是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在支配着自己吗？
　　
　　十三
　　
　　第二天一大早，文君就早早地起来，祭拜完了天地祖宗诸路之神后，就开始洗漱，按照习俗，去迎财神最好是上午去，他早早地来到了玉河公园的门口，没想到丽荣早已等候在那里，丽荣今天是开车来的。文君有些惊讶，他知道丽荣家很有钱，他不至于到开私家车的地步，当丽荣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丽荣文君简直大跌眼睛，今天的丽荣有时另一番打扮，显得十分成熟，很都市化的。头发依旧散披着，不过微微烫过，是咖啡色的，带着两个大耳珰，垂得很长，下着很职业化的套裙，上身是一件淡红色的短款韩式上衣，脖子上围着很细软的纱巾，米黄色的。丽荣开的是一辆比亚迪车，银白色的。文君的心情有一丝沉痛，他说不清楚，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
　　
　　文君说：“这车不错呀，得十来万吧？”
　　
　　“十三万，自动挡，适合女性开。”丽荣很高兴地说。
　　
　　文君说：“为啥上次不开呢？”
　　
　　丽荣说：“上次开还不把你吓着？”
　　
　　文君说：“确实也能吓着我这个当小老师的。”说完就呵呵地笑了。随后文君就和丽荣上了车，文君想着，不知是哪门子的运气让自己撞上了，婚姻实际上不是娶一个人，而是娶她的社会关系和生产关系的总和。有些男的本身不爱一个女的，但为了攀附人家的社会关系，宁愿违背着自己的灵魂去和人家结合，文君原来认为这样的只存在书中，可毕业半年多来，他见多了这样的事。不知道这样的事会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想啥呢？是不是不乐意和我出来呀！”丽荣笑着对他说。
　　
　　“哪有，过年了，总是有点感慨的吗？又大了一岁，岁月不饶人那！”
　　
　　“哎，你们文人就是多愁善感，想那么多干嘛？”
　　
　　不一会儿，二人驱车来到了制管厂这面，极目远望，草木已微微泛出淡青色，只见人们三三两两的人来回走着，大都是城里面有钱人，开车不同档次的轿车，也有很多像他们这样的小情侣，当然还有附近的村民，面对着西南烧香磕头的，沟堘地畔一片片香烟纸灰。文君暗自发笑，虔诚的求财人不得财，而那些看似无心求财的人却发大财。
　　
　　丽荣和文君下了车，二人并肩走着，文君仔细端详着丽荣的面庞，清秀可爱，发梢被她轻轻地拢在耳畔一侧，显得妩媚动人，浑身散发出琥珀香的味道，文君想到了古诗中的那些事，每每开春之始，踏青之际，很多女孩到郊外去寻找自己心仪之人，对于养在深闺中的女子，这可以说是女子们与外界接触的大好机会。
　　
　　二人慢慢到了制管厂东边的高坝上，找了一块净是枯草的地方坐了下来，软绵绵的。丽荣双手抱膝，文君则盘腿坐着，他习惯了这样的姿势，看着那些穿红着绿的人们，文君有些鄙视他们，如若不是求喜求财，人们才不来这些地方呢，而自己又来干啥呢？他和丽荣聊起了踏青时的事，丽荣侧耳听着，不时插几句话，或是略有所悟地点点头，或是攒眉凝视，古人在踏青之际一般要互赠茅草、香囊之类的东西，丽荣觉得古人的这种方式很浪漫。
　　
　　丽荣问文君想送什么东西给我呢？
　　
　　文君一时心里没有准备，随意敷衍了一句，说我送你一首诗，但到晚上用短信发给你，距离产生美感吗。文君觉得自己有点不真实。
　　
　　丽荣说：“我们的事你考虑如何了？”
　　
　　这是文君第一次听到一个女孩坦言他的终身大事，文君笑着说：“我是攀求豪门。关键是看你了，你父母的意见呢？”
　　
　　丽荣说：“我父母说我家有啥，你就给我啥？”
　　
　　如同一片雪花落到了脊背里面，顿时感到身上很凉。
　　
　　丽荣接着说：“那不过是他们随便说说，你别当真。”
　　
　　丽荣说这句话的时候，略微向文君这边靠了靠，文君闻到了紫罗兰的香味，诱人扑鼻，也看清了丽荣的唇彩，眼前有点眩晕。但他还是理智地站了起来，向远方望了望，“五九六九，隔河看柳”，今年的春天要比往年来得早些，文君似乎已看到了不远处水塘柳梢飞舞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