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晚我做了一个梦
或者,我们都不过是彼此生命画卷上一笔拓错的浓墨,因为无法修复,所以轻易撇落。或者,我们只是对方生命里一个微不足道的音符,存在与否都不能影响大局。
爱情如同一场海啸,铺天盖地,所有的悲欢起落,最终都要离场谢幕。
亲爱的,如果我们忘记了那个开始,就请不要再忘记这个结局。
初秋的夜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惊天动地的海啸,我猛然地惊醒,起身下床倒了一杯温开水喝,水晶质地的玻璃杯在月光下有晶莹的光彩,室友们的呼吸平缓,我无声地转动左手上的尾戒,难以入睡。
第二天早上只觉得头脑发昏,却依然清醒地记得梦里惊涛拍岸的画面,麻木地跟随着人群走进教室,意外地发现在往日只属于我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一个人。我轻轻地扣击桌面,同学,请你换个位置好吗?我习惯坐在这里。
那个男生抬头看我,我怔住,他是很好看,真是好看,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真像一个人啊,他的眉目,还有薄凉的嘴唇,孩子气的眼神,都与我记忆里的容颜那么相似。
我沭动地清醒过来,脑海里那些混乱的思绪立即明朗,微笑着对他说,没什么,你坐好了。然后转身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问前面的班长,那个男孩子是谁?好象没见过。她说,从别的系转来的,叫聂意航,跟你来自同一个城市。我呆了呆,这么巧啊。班长又说,我总觉得你们那个地方出来的人都长得很好看。
我笑着伸手去掐她,笑完之后,却若有所思。
仔细地观察了他几天,发现他是很活泼的人,很快就结识了一大群的朋友,笑起来爽朗大声,引得很多女孩子都悄悄议论,我下意识地转动尾戒,聂意航,终究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人,他们,完全不一样。
那个人是人群里最沉默的男孩子,不爱说话不爱笑,即使笑起来也是含蓄而温和的,不是聂意航这样的张扬。即使如此,我还是爱盯着聂意航看,企图从他的脸上寻找往事的浮光掠影。
默默地注视了他近半个月之后,我在一堂课下课时径直走向他,拨开围绕在他身边的人群,挑起嘴角笑,聂意航,你觉得我怎么样?周遭爆发出一阵哄笑,他也笑了,蓝朵,你很漂亮。我不以为然地扬了扬眉梢,漂亮到可以做你女朋友吗?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们。很多人屏息等待他的回答,他却避重就轻的问我,你看上我什么了?我忽然笑了,看上……你帅啊。
聂意航没有接受我,在我意料之中。两个仅仅只知道对方名字的人怎么能够在一起呢,除非他是轻浮的人,如果他是,真会让我不齿。
但我们就此熟埝起来,虽然偶尔有人善意地笑我主动投怀送抱还被拒之门外,不过却没有影响我们之间的交往。况且我们来自同一个城市,我们有那么多共同的话题。说起秀水街的一家小吃店里的酒酿汤圆,聂意航拍着手笑,原来你也喜欢啊,很少有人知道呢。我忍不住也跟着笑,我本来不知道的,是有个人介绍的。然后,我的笑容便有片刻的失神。
我没有说出来的是,聂意航,你跟那个人,好象。
有时他会问我,你的姓怎么这么奇怪?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我笑一笑,你孤陋寡闻呀。
班上举办晚会,大家都喝了点酒,有男生邀我一起玩色子,谁输了谁喝酒,不是啤酒,直接喝白的。我一听就兴奋,好啊,谁不喝谁是猪。几局之后那个男生连连摇头,不行了,玩不过你。我意气风发地笑,手下败将。聂意航看不下去,坐下来说,蓝朵你别这么嚣张,我来杀杀你的锐气。
没想到他竟然比我厉害许多,我不记得仰脖喝了多少杯,最后口齿不清地说,怎么会输呢,我是高手教出来的呀。他哈哈大笑,我从小就跟高手一起玩,怎么都比你道行深吧。
我大概真是喝多了,眼前好象是另外一个人拿着色子对我笑,我踉跄地走过去想抱他,却扑通一下摔在地上,很多人手忙脚乱地来扶我,他的面孔夹杂在人群里是那么急切的慌张,我忽然把脸埋在他的手心里,泪水汹涌。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宿舍里,室友告诉我,是聂意航背我回来的,我喝得烂醉,吐了他一身。我跑去找他,很不好意思地问,我昨天有没有企图非礼你什么的?他安静地笑,没有,你没有强吻我。我一拳打过去,那旧案,省得你要我负责。他抓住我的手说了一句话,让我顿时动弹不得。
他说,你只是哭着问我为什么我的掌心里,你的名字不见了。
深秋的午后,我脸上那些不自然的笑意和他的话凝固在空气中,最后碎了一地。也许他也看穿了我的悲伤,却只能无奈地任由我用沉默逞强。
我们依然形影不离,很多人误会我们在谈恋爱。我有时也会嬉皮笑脸地同他开玩笑,我们别辜负了大众的拳拳盛意啊。他学着韩剧里的女主角对我说,两个不喜欢的人怎么在一起啊。我的脸立刻拉长,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我不漂亮吗?我不可爱吗?我不聪明吗?他的脸也拉长了,蓝朵,你少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你心里清楚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我像一条被打中了七寸之处的蛇,瞬间失去了底气,却还是不依不饶地吐着蛇信子发拨,聂意航,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我告诉你,我非常喜欢你,我简直是很爱你。
够了!他突然愤怒地起身,蓝朵,你骗我没关系,别骗你自己。你心里想着另外一个人就别来跟我玩感情游戏。他说完这些话转身就走了,我坐在那里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他说得不错,我并不喜欢他,我只是在游戏而已。我想骗骗他,骗骗所有人,也骗骗我自己。可是,我失败了。
是我的演技太差,还是那个醉酒的夜晚泄露了什么,不得而知。
吵过架之后我们就不怎么在一起玩了,我也不去找他,那次的争吵在我们之间竖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一下子就将我们隔成了两岸,只要其中一个肯伸出手去,它便会粉碎如尘埃,可是,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不愿意做先伸手的那个人。
我们之间没有爱,如果换一个人,我一定可以放下所有,自尊,或者种种顾虑。唯有爱,才可以包容一切,才可以迁就,才可以妥协。
我发誓不在任何人面前示弱,我有意要让那些八卦的人去告诉聂意航:没有你,我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吃饭睡觉散步看书,时间一下就过去了。当然,我也可以从好事之徒那里得到他的消息,都是巧合,却偏偏悉数得知,反倒是可以一般。直到听说他跟别的班一个很招摇的女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里仿佛有什么被抽走了,空空地疼。
我偷偷去会那个女孩子,真是个小妖精,顶着一头被雷霹过的爆炸头,戴着唇环,初冬的时节还穿着没到膝盖的裙子,一看就不是良家少女,从她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我故意用力地撞了她一下。果然,她一站闻就冲我吼,你***的眼睛瞎了啊。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当即回她,好狗还不挡路呢,你连狗都不如啊。她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指着我说,你再说一次试试。我当然没有再说一次,我又不是傻子,我直接一耳光就朝她脸上扇过去了。
君子才动口不动手,但是我承认我是小人。
聂意航赶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她躺在地上起不来,我也形容惨烈,脸上都被抓出几道血痕,旁边有人小声地说,是聂意航的新欢和旧爱啊。他黑着脸把那个女孩子扶起来,然后抓住我的手腕拖着我就走,一路上我很沉默,手都被抓痛了也没有吭一声,不知道走了多远,他终于停下来,深深地凝视我,语气很失望,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没想到我会哭,从小我就是很刚强的孩子,在外面吃了亏回家哭诉从来就不是我的风格,我蓝朵不是那么没品的人。但是面对着聂意航,我的泪水不争气地滂沱倾泻,我边哭边骂他,谁叫你跟她在一起,你要找女朋友也找个好的啊,找个火鸡干什么,大家都以为你是为了她抛弃我的,你叫我怎么做人啊……
他听着听着就笑了起来,揉揉我的头发,你是猪啊,她是我朋友的女朋友,我们没什么的啦,别人说什么你都信。说着便来拉我的手,刚刚拽得太用力了,没弄疼你吧。
我还没来得及抽回手,他就已经看到了,我的手腕上,被他拽出来的那一圈乌青中,一条粉红色的刀疤,触目惊心。
我们又恢复了友情,对于那条伤疤,我们很默契地选择了缄默。他应该懂得,这个寂寞而混乱的世界,谁的欢颜背后都有往事的阴霾与缺口,只是,有些人可以选择遗忘,另外一些人,注定只能铭记。
寒假里我们一起挤火车回家,车厢里水泄不通,他将我护在胸前,我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清晰地听见他心跳的声音。一恍神,眼眶里迅速凝聚了一些液体,轻轻闭上眼睛,那些温暖潮湿的感觉便细细碎碎地淌了一脸。他的下巴磕在我的头顶上,轻声叹气。我凝神,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也许,那声叹息也不过是我的幻觉而已。
聂意航忽然低头问我,你有没有感觉我们是私奔?
一瞬间,我犹如被雷电击中,灵魂都要化为灰烬了,我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他笑了,猪,我逗你的。我勉强想要挤出一个微笑来配合他,却始终力不从心。面前这个男孩子,让我无端地生出些莫名其妙的惶恐。
回到家中,安以蓝淡淡地说了一句,回来了。我也淡淡地应,恩。
安以蓝是我的母亲,但是自小她就让我直呼其名,我们之间不像别的母女之间有缠绵的情谊。我一直没有向聂意航说过,蓝,不是我的姓,而是母亲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她没有给我父亲的姓,也没有给我她的姓。
也许,她甚至都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但是不要紧,我依然长到这么大了。我们的性格很像,都火暴得要死,所以时常会有一些争执,而自从经历过那件事情之后,我们的关系便如同海啸之后的废墟,衰败地延续。
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在残旧的房子外面看见一辆黑色的宝马,正疑惑着,从门内走出一个中年男子。相貌英俊而略带沧桑,我几乎要跌坐在地上,耳朵里一片嗡嗡声响,眼眶仿佛被人打了数计老拳,肺腑之处有断裂的疼痛。
我看见安以蓝面无表情地说,以后请不要再来了,我不会让你再见她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儿子应该也没事了。中年男子沉吟,我只是想知道蓝朵现在的状况,你也会说,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亚晨现在在英国很好,可是蓝朵……
在听到那个名字的下一秒钟,我如同发疯的野兽冲上去用力的推他,你走吧,我求求你放过我,我求求你了……我声嘶力竭地叫喊,他怔住,伸出手想要从地上扶起瘫软的我,我爬起来转身就跑,全然不顾安以蓝在背后大声叫我。
我一路狂奔,呼吸急促得像在黑夜里被大力撕扯的锦缎,耳边是疾劲的风,脚下是不能回头的单行道,我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一回头就会化成盐柱。不知道跑了多远,摸出手机找到一个人,打过去,对方还只喂了一声我就蹲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号啕大哭。
他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仰起枯槁般惨烈的面容对他说,意航,你可不可以抱一抱我,我觉得有一点冷,可能是我的心里空了一座城。
意航,我终于可以坦白地同你讲起我的的过去那些混乱的记忆,曾经的岁月,还有我曾经绽放如同花朵去最终还是幻灭的,爱情。你看我手腕上这条伤疤,割下去的时候多深啊,但是我一点都不觉得疼。也许是那句老话,哀莫大于心死。你再看我的这枚尾戒,它原来是一对。还有一枚戴在一个叫周亚晨的男生手上。
你知道这对尾戒的名字吗?多么美好而古老的愿望,它叫,永不分离。
我与周亚晨的故事,要老套地推给宿命。高中时代的我,是意气风发的学生干部,是人人称赞的优秀学生。自小树立的坚毅个性使我要求自己在各方面都要出类拔萃。但是我的脸上总是带着骄傲却静默的神情,直到亚晨来到我们班,初初对视的第一眼,空气中便有火花炸裂的声音,那时来自灵魂的指引,我们都知道,对方是同类。
他是因为打架被别校开除才来到我们学校的,据说他父亲给学校很大一笔赞助费校长才破格收下这个问题的学生。没有人愿意接近他,原因很多,有些是不屑,有些是畏惧。他总是一个人趴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位置上睡觉,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有圣洁的光芒。
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想要去接近他,却总是不得要领。很久之后我才懂得那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对于喜欢的东西,总是会格外的珍视,那便是所谓的近情情法。
有一天晚上忽然停电了,教室里如同一只沸腾的锅,我扯着嗓子喊安静,于事无补。也许是同学们终于找到了一个放松神经的机会,整栋教学楼都处在鼎沸的喧闹声中。黑暗里,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我仿佛知道是谁,一声不吭地跟着他走,他轻声地笑,蓝朵,是我。我镇定地说,我知道是你。
我们一直跑到天台上去,他回头微笑地看着我,为什么愿意跟着我走?我老实地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愿意。要多久之后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最最难得的就是这个词,心甘情愿。他走过来轻轻地拥抱我,好奇怪,我丝毫没有被侵犯的感觉,他在我的耳边说,蓝朵,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见你就觉得好久以前就认识你了。
我没有说话,但是,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我们坐在天台的台阶上,温柔的月光洒了一地,亚晨的眼神像泉水一样清澈而明亮,我实在不能想象他打架的样子。他问我,平日里都是你替我做作业是吗?我的脸霎时就红了,他爱怜地笑,傻丫头啊,我从来不写作业的。我说,我知道你是不屑,其实你比谁都聪明。他微笑不语,牵过我的手,掏出指甲刀替我磨平毫无形状的指甲。
我静静地凝视他的侧脸,忽然有落泪的冲动。
他是我生命里第一个异性,是父亲,是兄长,也是爱人。
我有时会想,我们前世是认识的吧,否则怎么会那样投契,他带我去秀水街吃小吃,带我去看画展,牵着我的手在路上走,走一步几回头看我一眼,仿佛怕我突然就不见了。他家有很多房子,周末的时候我们会去他父母不住的一套,他会煮好喝的罗宋汤给我。然后抱着我唱歌。
生命如果可以这样下去,那就是没有遗憾了。
然而,这个世界总是不能容忍完美。很快,老师便找我去谈心,语重心长地教育我不要跟亚晨这样的渣子搞在一起,我在办公室里第一次顶撞平日对我宠爱有加的老师,我说,你们都不了解他,他其实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孩子。出了办公室,他在走廊上抱住泪流满面的我,蓝朵,我一定会让你幸福。
我的成绩日益下降,是我故意的。没想到,不久之后,老师将安以蓝和亚晨的父亲请来了学校,他们谈话的内容我们不知道,但安以蓝走出办公室,当着很多人的面,重重地扇了我一耳光。亚晨的父亲走过来看着我,眼神复杂。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倔强地站着,亚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拖着我就跑。
他父亲开着车在我们身后追,我们跑进一条小巷子,亚晨忽然坚定的说,蓝朵,你敢不敢跟我走?我毅然地点头,我敢。
我们像每一对私奔的情侣踏上了未知的旅途,在列车上,他摊开自己的手掌给我看,我的名字赫然刺在其中,他说,蓝朵,我会一辈子都带着这个印记,只能走,不能丢。
在陌生的城市,我们很快就用光了所有的钱。每个夜晚他都抱着我睡,只是抱着,别的什么都没有。白天他会去打工,我就呆在房子里等他。我生日那天,他买了一对戒指回来,一人一枚,他说这对戒指的名字叫做永不分离。
由于居住环境太差,我身体又不好,很快我就病了。急性肺炎,不得已他只好联系以前的兄弟打钱过来。第二天,他的父亲就找到了我们,打开门,我看到那个男人神色仓皇的面孔。他带来了医生,却把亚晨叫了出去。我担心地看着亚晨,他微笑地对我说,你放心,我不走,无论如何,都不离开你。
他的保证被轻易地粉碎了,我吃完药就沉沉地睡去,等到我醒来已经回到了家里,安以蓝仿佛苍老了很多,见我睁开眼她长长地吁气,她说,你什么也不要问了,周亚晨明天去英国。
这就是他的保证,他的情深意重。原来,他不过只是这样一个没有担待的人,原来他要给我的幸福,不过就是留下我一个人面对所有嘲笑与讽刺。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世界都静止了。是夜,锋利的刀片划开了手腕,鲜血染红了整张床单。我以为,我可以就此告别这个人间,可是在医院醒来,安以蓝大力的匡我,满脸都是泪水。我没有死成,既然没有死,便要好好活下去。
我不会原谅他,休想我会原谅他。若不能遗忘,便要一辈子的憎恨。除非他死。他的父亲帮我办了转学,在新的学校,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他父亲对我说,蓝朵,把一切都忘掉,重新开始。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我的人生已经残缺,再也不会有新的旖旎。
在我难以置信的目光里,意航讲述了一个,听起来,那么不真实的故事。
周亚晨的父亲叫周木书,他与安以蓝是大学同学。周木书的家族是本城的大财团,安以蓝却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不过这不妨碍他们相爱。毕业之后原本等着结婚的他们却遭受了意外,家族为周木书决定了婚姻,是另外一个财团的千金,他的父亲警告她,不要妄想娶那个姓安的女人。他们都努力过,也抗争过,但是一切都是徒劳,最后,周木书还是按照家族的意愿娶了那个女子,也就是周亚晨的母亲。
周木书与安以蓝依然保持着来往,亚晨出生后的半年,我也出生了。
正是我的出生让安以蓝决心离开周木书,这个男人给不了她想要的婚姻,而我,也不过只是他的私生女而已。作为报复,她甚至不让我姓他的姓。周木书并不知道我的存在,只是觉得亏欠安以蓝太多太多,而她应该去过平凡女子的生活,于是答应从此以后再也不来找她,还她安定的生活。
亚晨6岁那年,他母亲由于一场车祸而瘫痪了,从此,周木书便在外面有了很多很多女人。亚晨自小看到母亲的痛苦,心底对父亲尽是仇恨和厌恶。他离经叛道,玩世不恭,周木书却总有办法替他摆平一切灾难。
那一年,他遇见了我,忽然收起了一身锋利的唳气。意航说,蓝朵,不仅他是你生命里最初的温暖,你对于他,也是一样。可是当你们的父母在学校见面时,他们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错误。
我们私奔之后,周木书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还是找不到我们,最终亚晨的兄弟主动来找他,把我的行踪告诉了他。他把亚晨叫到门外,告诉了他真相,我们不可以在一起,不是由于我的成绩下降之类的原因,而是因为,我是他的妹妹,有血缘的妹妹。
亚晨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可是事实而前,他无力抗拒。只能跟着父亲回去,然后要求将他送到一个再也见不到我的地方去。
意航说,蓝朵,事实上亚晨不是背叛你,而是无论他怎么坚持,你们都不可以在一起。
我忽然笑了,意航,你骗我。
他摇头,蓝朵,我不会骗你。亚晨在英国时发邮件告诉了我一切,他还说,难怪第一眼见你就觉得熟悉,也许是血缘的关系。蓝朵,不要怪他,他的痛苦不会比你少。
我哭了,好象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哭过,包括我知道亚晨去英国的那天,也只是咬紧了牙齿,面不改色。我告诉自己,从此以后的路就要一个人走,一个人这样走下去也可以看到天长地久。可是当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了,我想,我还没有成长到炉火纯青,还不能真正坦然地接受命运的陷阱。
可是亚晨,我怎么能误会你,这么多年。
意航把我送回去之后我对安以蓝说,我什么都知道了。然后,我就晕倒了。
昏迷的时候我哭了,一边哭一边笑。我还做梦了,梦见亚晨替我磨指甲,最后他说,蓝朵,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知道吗?我知道他是在向这个是他妹妹的女孩子告别,同我们那段凄楚而无奈的过去告别。我哭了又睡,睡醒了又哭,反反复复,不能停歇。
当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天,窗外阳光很好。安以蓝背对着我,非常疲惫的样子,我沙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妈,我姓周对吗?
她的背影立刻僵直,良久,回头对我笑,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我点头,是。
我没有资格在她面前自怜自艾,她懂得心死的感觉,比我早懂得了那么久。可是她从来不哭诉,同她相比,我真是太懦弱了。
有人敲门,意航端着一碗酒酿汤圆走进来,说,快点吃吧,我坐车过来的,还没冷。
我接过碗的时候看到他的左手上戴着那枚尾戒,我怔怔地看着他,他说,我已经告诉了亚晨我和你的事,他认为这是天意,该由我来照顾你,所以他从英国寄回了这枚戒指。
当我看到几年前熟悉的字体时,眼泪再次泛滥。亚晨说,妹妹,即使没有这枚戒指,我们也是最亲密的关系,让意航来照顾你,永不分离。
我忽然想起那个海啸的梦境,所有的人的容颜在我脑袋里浮现,生命是一场盛宴,不止有欢乐,也有难言的痛苦,才是完整的人生。世界上有很多在疼痛的青春中成长的孩子,我也亚晨不过是其中的两个。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每个人都要遵守。我看到母亲眼角的皱纹,心里窜上一阵酸楚。
我轻轻地握住意航的手,你是不是真的会好好照顾我?他点头,当然会。
我把我的悲伤倒流回心底,灌成一个海洋。我相信,海啸过后,一切都会回归平静,生命要历经各种苦难,才能获得真知。我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