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佛本是道全文阅读飞檐走壁的女贼
文/倪小西
一
大宋，我是飞檐走壁的女贼。
我一身清瘦，住在城外竹林里茅草和绿竹搭成的小屋。十八年前师父在河边柳树下的青草堆里捡了我，把我抚养成人，给我取名叫柳青儿。如今，我孑然一身，来去没有牵挂，只剩下青锋剑陪我。
我是贼，但是从不偷百姓。
我坐在茶楼二层品茶观景，看着对面街边卖字画的白衣书生，一整天里也不曾有人在他的摊前停步。他也不急不躁，温和的性情如春日里的风。终于在黄昏的时候替人画了一幅扇面，而我便是那把玉骨扇的主人。他把画好的扇子双手递给我说，谢谢公子，然后给我一记苍白无力的笑容。是的，我以男装示人，这样出入更方便些。我在他收摊后尾随，看他用我给的碎银子换成小半袋白米，然后回到一处破落的宅子煮成了一大锅清粥来给满院子的老小充饥。
宅子虽破落，却有个好听雅致的名字，洛雅宅。
这是一个善良的穷书生。我在心里笑。
当天夜里，我便一袭紧身黑衣，翻墙而入一个大户人家，装下满满一包袱银两，再翻墙而出，不动声色，无人知晓。走的时候照例留下一枝柳条儿，插在了案上的青花瓷瓶里。很多贪官和富商的府邸我都光顾过，他们被我偷得人心惶惶，花重金雇了许多高手看家护院。我身轻如燕，仍旧来去自如，他们看不到我的影子，连我是男是女都不曾得知，只能在看到柳枝后才会得知我已经来过。
连衙门里那个被百姓称作是神捕的捕头赵怀安也对我无可奈何。有一次，我放了一封信在他的房里，信上说我会在三更天去偷皇上御赐给宋大人的夜明珠。我藏在房梁上，想看看他在我离开后脸上是什么表情。一开始他盯着我的柳条开始抓耳挠腮，后来变得气急败坏，他说姓柳的你等着，我一定会把你捉拿归案。柳条上面刻着一个柳字。
我捂住嘴巴开始浅笑，他的样子很可爱。忽然他抬头望向屋梁，剑眉星目，鼻挺唇薄，并不是草莽武夫的模样。那一瞬间，我看到他桀骜凛冽的眼神里闪着光，心里为之一颤，漏了几拍。
我把劫来的金银都送给那些穷苦的百姓，我从墙外把银两扔进他们的院子。第二天清晨，他们便会看到，然后跪着感谢老天爷赐予他们钱财。后来有人开始流传说这是有个神秘人在劫富济贫，暗中帮助老百姓，而且每次都会留下一枝柳条。他们都称我为柳公子。我痴笑，柳公子，挺不错。
二
我换上一身墨绿的女装，大家闺秀的装扮，还特意抹了胭脂。镜中之人巧笑嫣然，柳眉如烟，素齿朱唇，之前的那个清汤白面的男子消失得无踪影。我提上一篮子点心，来到洛雅宅。可能因为我突兀地出现，他们起初很害怕我。我把吃的分给他们，还分给他们一些银子。他们实在太饿，抓起馒头狼吞虎咽。他们喊我绿衣仙子，给我磕头。
我在书生回来之前就离开，不想让他看到我。然后开始在街上逛。突然一个脏兮兮的孩子趁我不备撞了我，身边的人扶了我一把。是赵怀安。我立刻变了脸色，握紧了袖口里的匕首。
姑娘你没事吧。他看着我，脸居然红了。我低头看我的绿衣绣鞋，不禁哑然失笑。
我一摸腰身，钱袋没了踪影。抬起头对他无奈地撇嘴。
我替姑娘追回来，请在这里等我。
不，不用了……还没等我说完，就跑远了。我呆在原地，想起他看我时愣头愣脑的样子，忍俊不禁。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我有点不耐烦。心想，连一个孩子都抓不住，难怪抓不住我。刚要走，便看到他气喘吁吁挥着手向我跑过来。
柳姑娘，是这个吧。
我的笑容立刻僵住，你怎么知道我姓柳？
他呵呵笑了，摸摸头发说，姑娘不必紧张，因为它。我接过钱袋，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钱袋上绣了一个隽秀的柳字。师父说女人要心灵手巧，教导我不仅要有行走江湖的侠女风范，还要有处于深闺中女子的内秀。所以，我不仅继承了师父的剑术也学会了女红。
真是谢谢你了，赵捕头。对他粲然一笑，转身离开。
姑娘！他在身后叫住我。
我转身，还有什么事吗？
他上前来，突然眼神变得狡黠。请问姑娘，又如何得知在下姓赵？
我捂嘴偷乐，我的钱袋上有柳字，而你的脸上却刻着赵怀安三个字啊。
这……
我走出好远，回头看他还在原地摸不着头脑，心情大好。大名鼎鼎的赵捕头谁不知道呢？再见了赵捕头!
看他英俊又不失可爱的模样，心突然怦怦乱跳。尤其那双明亮的眼睛让一向冷静的我突然乱了分寸。
路过白衣书生曾摆摊的地方，今天却是一粗布衣衫的男人在卖风筝。我匆匆瞥了一眼，没有停步。因为方才的紧张，居然没有察觉身后那双犀利如鹰的眼睛。我想我已不再适合当贼。师父说，如果分了心，那么就不能再去偷，否则性命将会不保。
三
半月后的一个黄昏，我在竹林里练剑。青锋剑锋利无比，削发如泥，但我从未带它出入。剑，乃利器，凶器，而我的营生并不是杀人。
师父说青儿，你始终是善良的女子。
难道善良不好吗？
师父微笑，却沉默不语，握住我的手。师父并不年老，仍有回眸一笑，百媚丛生的妖娆，只不过眼角多了两朵绚烂的花。双手虽长满老茧，不再指如春兰，但却不失力量。她说那是她年轻的时候，每天练剑形成的。师父还说，每个人注定要为另一个人付出一切的，谁为谁付出，就要看谁先爱上了谁。说这话的时候，师父的眼角眉梢都似爱，又似恨。
我知道师父的意思。师父便是先爱上的那一个。
师父于一年前离开，说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叫我在这里等，等一个人。临走前她把她的青锋剑留给我，说我早晚有一天要用到它。我说师父，我不杀人。
她还是微笑，没有再说话，之后就消失在了无边的夜幕之中。那天晚上没有星月，我的周遭顿时漆黑一片。我有些害怕，瑟瑟发抖，但忍住了哭泣。从此我便是一人，开始独自生活，开始了劫富济贫的营生。
月亮出来的时候，我便回到小竹屋。门口之处一个人背对着我而立，多日不见，仍旧一袭白衣，温文儒雅。
是卖画书生。哦不，应该是白燕堂堂主，苏燕南。
原来他就是师父要我等的人。而师父，竟是白燕堂上一代堂主。我心知师父并非等闲之人，却想不到她竟是江湖上威震四方的白燕堂真正的幕后操控者。白燕堂，虽有儒雅的名号，却是慑人的暗杀组织。
我知，我的人生将会发生翻天覆地改变。或许，我的人生从来就不受我自己掌控。又或许，我是棋子，这才是一开始就注定的。
夜静无月，穿墙悬梁。我又做回了贼，只因苏燕南说，青儿，你的任务是去偷王大人书房里的御赐青马。我说我不偷忠臣清官和黎民百姓。可是他说这是师父的意思。临走时，他还特意嘱咐我说，师父要你务必完成任务。我知道，他是在提醒我，师父对我有再生之恩，我不可违背。
我知王大人是忠臣而并非奸佞，爱护百姓，敢于直谏，无论是朝廷之上还是在市井百姓之中，都是德高望重之辈，所以我在他书房的梁上悬了很久都迟迟没有下手。直到想起苏燕南的话，也知师父对于我的养育之恩重大，所以翻身下了房梁。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原来是个圈套。
书桌上有两张纸条。一张写有五个字：你逃不掉了。一张是：今夜王大人书房，御赐玉马。署名单字柳。
我大吃一惊，得知已中圈套。难怪潜入王府时只有零丁守卫，原来早知我会来。
刚要离开，却见屋外火光通明，剑拔弩张。赵怀安的声音传来，里面的人听着，你已被包围，你逃不掉了！我对自己的粗心大意悔恨不已，但也不甘心做做瓮中之鳖。我翻身而出，想做拼死一搏。
姓柳的，今天你可是插翅难逃了，赶快束手就擒吧！
想擒我，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赵怀安果然身手不凡，几招过后，我并非他的对手，更何况他有兵器，而我只有那把玉骨扇可以抵挡。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死在他手里也心甘情愿。胸口刺痛，是他的剑，我闷哼了一声，有红色的温热液体流出，我咬住唇不出声。
我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索性闭上了眼睛，眼角有泪流出。
我们是否曾经见过，你的眼睛让我觉得很熟悉。
我突然开心起来，他，竟然记得我。世界安静了下来，没有风吹草动，更没有刀锋相对，只有圆圆的明月，我，和他。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却听见隔院里有侍卫叫嚷，抓刺客。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而后开始混乱。我趁机翻上屋顶，得以逃脱。最后望一眼，他也在望我，目光充满疑惑，而我却甘之如饴。我是生是死在于天，不知日后还能否再见他。我捂着胸口，并没有跑出多远，却因赵怀安那一剑伤的不轻，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四
醒来时，看到的是苏燕南沧桑的脸和深深陷进去的眼眶。我想要起身却有气无力，胸口仍然很痛。他说，姑娘你终于醒了。
冷眼相对。此刻，我急需一个解释。
对不起，青儿。我欺骗了你。我娘亲早在半月前因为染上恶疾不治而离开人世。
你娘亲？
是，你师父也是我娘亲。她临终时说，有一女子会代替她助我，叫我来找你。青儿，这是娘亲的主意，她说，你不会是她想的那样成为一个杀手，因为你天性善良。但是，你可以帮我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所以，你以我的名义给王大人府上送去了消息是不是。
是。
这样你的刺杀行动就容易了是不是。
青儿……
原来我只是棋子。你可知道，王大人是无辜忠臣，为了利益，你怎么可以滥杀无辜!
我也是没有办法啊，而且，王大人是我杀的第一个人。因为他要告我爹的御状，置我爹于死地。
苏丞钦，便是师父所爱之人。多年来，他的仕途畅通无阻，全归因于白燕堂，归因于为他出生入死的师父。而师父，竟是杀害无数忠臣良民，江湖中人称之为的血燕子。苏丞钦因为仕途受挫，而一直不肯娶师父，于是白燕堂成立，师父最终如愿嫁给了苏丞钦。但是从此便不再有笑容，接二连三的杀戮让她的心早已不堪，所以她选择了逃避，才会救下襁褓中的我。可是师父，王大人的死和我脱不了关系，我如何面对百姓，又如何承受内心的煎熬。
更何况，如果早知赵怀安会伤你如此，我又怎会叫你去冒险……
我转过头去，泪水泛滥。赵怀安，如果你的剑再刺得重一些，如今我也就不必再承受这些痛。苏燕南，你的话我又如何再去相信。而你，究竟要骗我多久。
青儿，有一句话我一定要告诉你，而且是我真心。
请你，嫁给我。
五
残阳如血。
我缓缓摘下面纱，回头。
赵怀安并没有太吃惊，他说，姑娘，我猜是你。
我浅笑。赵怀安因为保护王大人失职而被成为阶下囚，更因为一直以来都被他抢去风头的另一个捕头火上浇油，他被下令流放。我知他是无辜，又因为那一剑和那句话，便冒险救了他。
谢谢柳姑娘救命之恩，我赵怀安定当永生难忘。
不必言谢，就当我为天下百姓赎罪。
姑娘，百姓们不会忘记你的大恩。
你，知道我……
恩，钱袋上的柳字和字条上的字如出一辙，但是那时我并不敢肯定。姑娘可知，那日街上遇见之后，我对姑娘念念不忘，尤其是你的眼睛。
所以，所以才有了那晚他的疑问。
姑娘，那一剑，是我的错，怀安如同刺得自己。
没有，那一剑，青儿也永生难忘……
我决定离开，离开这个太多真假是非的地方。细雨朦胧，我看不清身后的一切，我努力睁大眼睛仍旧徒劳。也罢也罢，这里所有的风景早已深入脑海，这里的人我会记住一生。
或许我的生命中全是错，师父不该救下我养育我，不该对我有再生之恩。而我也不该迁怒那个白衣胜雪，笑容如同玉的温华，并承诺娶我的男子。他也是无奈，对于我们，他也只能如此。我明白他本性善良，洛雅宅便是证明。
那日他承诺娶我的时候，我说你可否让我给王大人报仇。他的笑容荡漾开来，如同透过窗棂的阳光，晃得我睁不开双眼。
他说，好，只要你能开心起来。
于是，我便用所有的力量刺向了他，用的是那把青锋剑。
师父的坟前，我把青锋埋下。我一叩首再一叩首，师父的养育之恩青儿只有来世再报。青锋剑，青儿归还。师父的债，青儿来还。
后记
这里，有明媚的春日和落地如皇冠的雨，只是，没有了她，一切都全无生息。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她的腰。
那天，细雨朦胧，我望着她的背影，模糊了双眼。
那个倔强善良的女子，还是选择离开。
青儿，你可知，我早在茶楼之下卖画之前遇到你，你又可知，那抹绿色的身影成为了我此生最美的风景。我的一生或许充满错，错在我，不该爱上你。可是，命运捉弄，如果不是注定的身份，青儿，你是否会爱我。
此生难了，难料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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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承受不住太多的伤。所以尽量忘却吧。世界还是美好如初。只要我们心存感激。看世界繁华。繁画。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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