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在圆圆的五月里轮回(五)

来源:58阅读网 时间:2014-07-12 22:39:07 人气:
手和镰刀,这多多少少让他们感到失落。我想二叔他们也知道收割机比双手快得多,但他们不愿意看到因收割机的效率,而导致孩子们的懒惰。
  烟头终于点燃了太阳毒辣的光,二叔他们无可奈何地叹着气,任热风在皱纹里爬,在麦穗上飞。不远处的大路上,年轻人开着拖拉机突突地来回奔跑,年轻男女轻松笑声**辣地向他们抛来。镰刀或许在他们手里要成为一个时代的象征,可他们中的一个仍然想到了联合收割机的短处:那家伙省事是省事,就是麦籽掉得太多。这一句招来了共鸣的目光。马上有人附和:在地里收打到底不如在场里收打得干净。于是都扭头向身边闲置了两年的麦场看去,模糊的目光中有遗憾,也有留恋。
  打场对于二叔他们来说也是风光八面的事情。早早起来在菩萨面前烧上香、磕几个响头,然后率领全家浩浩荡荡向麦场开去。挥钗拆开麦垛,抖散一个个捆着的麦个子,厚薄均匀地摊开在烈日下暴晒。中午时分麦秆在强光中微微作响,抓一把搓搓,如指挥作战的将军,看时机已到,大吼一声:上磙。于是,早已恭候多时的牛马拉着石磙就一圈圈转起来,以人为中心,以缰绳为半径,或大或小地循环着。牛马气势汹汹不厌其烦地在麦子上践踏,石磙在牛马屁股后面趾高气扬一路紧跟,麦子在石磙下呻吟,渐渐粉身碎骨,麦秆碎成了麦秸,挑去麦秸,肉色的麦粒铺了厚厚一层,用木锨扬去麦糠,盼望已久的收成终于出现在了眼前。然后一袋一袋扛回家,悬了半年的心,终于落在了麦缸里。温饱早已不成问题,可庄稼人的日子仍像麦秆一样脆弱,化肥涨价、用电涨价、各种提留杂税又多,粮食却一天天不值钱,所以,短暂的兴奋之后仍是漫长的无奈。去年过春节回老家时,二叔忧心忡忡地对我说,天下数咱老农民苦哩!
  苦归苦,日子还得往前过,五月仍是庄稼人最幸福的期待。往常年,一进五月就忙着备镰清场,镰刀锋利好收割,麦场干净好收打。如今麦场里除了片片荒草,就是老人们无奈的目光。麦场失去了使用价值,说不定明年这里也就成了麦地。
  我想二叔他们一定会清楚,他们拗不过时代的脚步,就像满头青丝变成白发、油灯变成电灯、土布变成化纤、石磨变成钢磨,镰刀就成了收割机,这就是世道。只是世道冲走了他们曾经的辉煌,他们的风景已经成了固定的历史。


  生与死的轮回


  不情愿也没办法,二叔的镰刀终究没有用上,麦田转眼间被吞吐的收割机还原成了本色。老人们心疼地捡着丢落的麦穗,也把自己的失落捡进了挎篮。二叔没有来,他顾不上。
  瘫在东屋的八爷奄奄一息残喘着五月的热风,对门即将生产的天明媳妇紧闭着门窗,躺在床上怄气。二婶说,嫌天明没出息,整天在家里待着,挣不了钱。我说,城里下岗工人都还没活干哩,农民在家好歹还有几亩地,最起码吃的不愁。我这么一说,二婶倒高兴了起来,说,也是,当农民也不赖,虽然苦点累点儿,可肚子不受屈。就是现在的年轻人心气高,老觉着在家里没出息,生活赶不上城里人。
  二叔婶尽心尽力伺候八爷,可春天洇在土坑上的尿渍,天一热就蒸发了出来,在院子里弥漫,天明和媳妇就发牢骚。天明几年前就捉出把爷爷的土炕诉掉,可八爷不干,他睡续了土炕,离不开土味儿。于是就出现了一家三制的局面:八爷睡的是纯正的土炕,炕里填的是土,席子下面铺着干草,锅灶连着炕的取暖通道,烧的是柴草,做饭时屋里常是浓烟呛人,老鼠常在炕土中刨洞,跳蚤常在干草中乱蹦;二叔二婶睡的是砖炕,前面的炉灶与炕的取暖没有关系,烧的是蜂窝煤,炕上铺的是海绵垫子,没有做饭时的呛人浓烟,没有老鼠跳蚤的活蹦乱跳;天明和媳妇睡的是庆,床上是席梦思垫子,蜂窝煤炉在屋外,屋里装的是暖气片,屋外做饭,屋里取暖。
  八爷和二叔都看不上天明的穷讲究,可天明有他自己的主意,他嫌爷爷和爹娘太落后,跟不上潮流。二叔就训儿子;庄稼人就是跟土坷垃打交道的,不沾土还算啥庄稼人。天明回敬老子:那你还用洗衣机、看电视干啥?
  三十亩地一头牛,孩子老婆热炕头。土地;牛,和炕组成了庄稼最初的美好愿望;可世道变了,土与庄稼人的关联也不再同从前一样紧密了。
  在世人眼里,庄稼人似乎生来就是以土为伴的,一辈子的营生是伺候土地,走的是土路,住的是土房,睡的是土炕,就连城市人骂乡下人也是“土里土气”。
  生与死是人生两境界,仍与土有关,出生叫呱呱坠地,地者土之谓也;天圆地方就涵盖了整个世界。庄稼人的哲学就这么朴实浑厚。
  虽然这哲学由一代一代庄稼人传承下来,可村里的后生们并不买账。天明和媳妇提出要去县医院生孩子,说那里条件好,安全;这着实让二叔二婶急了眼,二婶说,乡下人哪有那么多的讲究,我生你们姐弟五个哪次不是在咱家的土炕上,出啥事了?天明说,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啥时候有啥时候的规矩,你不能用老眼光来看现在的事儿。在爹娘的反对声中,天明自己开着三马车拉着媳妇上了县医院。
  吃麦不吃秋,瘫了三年的八爷终于没有熬出五月,在后辈人的哭声中上了西天。天明回来匆匆看了一眼,就赶回了县医院,临走时说,孩子很快就生,顾活人要紧。 村东又添了一座新坟,圆圆的坟头高大气派。这块稀薄地是八爷的爷爷也就是我的祖爷省吃俭用购买的,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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