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二)

来源:58阅读网 时间:2025-06-16 06:06:27 人气:

第31章 …第 31 章

  杀我是一回事,绿我是另外一回事!

  我被老秦的绳子绑着,动不了,而我对面的谢濯,他被浑身的伤束缚着,也动不了。

  我想,大概只有这样的状况,我才能和谢濯在一个空间里,心平气和的相处。

  谢濯闭着眼睛养神,他头靠在石壁上,哪怕伤重,他也让自己显得并不疲弱,不像我……直接软成一滩肉泥,恨不能嵌在石壁里休息。

  我歪着脑袋,打量谢濯,对于他,我又有了许多疑问,一些是关于荆南首的,一些是关于老秦的,我在琢磨,到底要不要自讨没趣,开口问一个并不会回答我问题的人。

  而就在此时……

  “是谁伤的你?”

  山洞里,忽然蹦出了这一句人话。

  我几乎下意识的就挺直背脊,左右看了一眼,以为是鬼在说话,但当然不是鬼,是面前的谢濯,对我主动提问了。

  夭寿了,稀奇了,今天的太阳怕不是从东南西北边,一边冒出来了一个来了?谢哑巴会主动问问题了?

  我惊奇的盯着他。

  谢濯久久没听到回答,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向我。

  我与他对视着。

  山洞里一片沉默之后,他目光又再次落在了我的手上。

  老秦的妖力绳索绑得好,避过了我手上所有的伤口,我的皮肉就这么裸露着,让谢濯一览无余。

  我别的没说,先讥讽了他一句:“北荒海外的雪狼妖还会有算不到的事情呢?”

  他瞥了我一眼。

  我则灵机一动:“你要我回答你,可以,咱们交换,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谁也别藏着掖着。”

  我话音还没落,谢濯抬手就碰了一下耳朵,对着空气说:“谁伤的她?”

  我僵在当场。

  我知道,他这是在问老秦呢。

  那边应该很快给了他回答,谢濯眸色薄凉,只说了三个字:“盯住他……”

  言罢,他又碰了碰耳朵,估计是结束了对话,他转过眼,看向我。

  “你如果不想死在这边,接下来,就待在我身边,别乱跑。”

  我眉梢一挑,觉得他这话很有意思,我道:“且不说等我身体恢复,我是不是真的打不过荆南首,便说你这句话,我不想死在这边,然后呢,跟你待在一起,等你伤好,带我回到五百年后,再……死?”

  谢濯盯着我:“人固有一死。”

  我笑出声来了,继续讥讽他:“和个离,还给你离出讲笑话的本事了。而且,光是我待在这里有什么用,我被盯上了,就是夏夏被盯上了,我在这里……”

  我说这话,本来是想嘲讽谢濯的。

  但说到一半,我愣住了。

  是的,我在这里,夏夏还在外面,我还在让她帮我找谢玄青呢,回头她别谢玄青没找到,遇上了要吃她的荆南首那可怎么办!?

  我是上仙,夏夏可不是,我恢复恢复说不定能和荆南首打个平手,夏夏可不行啊!

  我怎么能用这件事嘲讽谢濯呢!

  这可是我的命啊!

  我在笑什么?

  我反应过来后,连忙挣了挣身上的绳索,想要用手指碰到自己的耳朵,去联系夏夏,赶紧告诉她戒备荆南首这个人。

  但我现在手脚被绑着,不管我怎么蹭,我的耳朵都碰不到我的手指。手指碰不到,我就用膝盖去顶我的耳朵,这个倒是碰到了,但完全没用。

  “谢濯,快,给我松绑,得赶紧通知夏夏,别回头荆南首找上了她,她还毫无防备。”

  谢濯思索了片刻。

  “人命关天!”我催促他。

  “你过来……”

  他思索出结果了,一双眼睛在光芒微暗的山洞里盯着我,“我帮你……”

  我心道谢濯在这种事情上还算有点良心,于是我蹭着石壁站了起来,双脚用力,蹦到了谢濯身边。

  “坐下……”

  “不用,这绳子就一条,你随便找个地方弄断就行了。”

  “坐下……”

  他很坚持……

  我觉得这个人真是麻烦又难伺候,但我还是在他身边坐下了。

  但我没想到,谢濯竟然没有帮我解身上的束缚!他抬起了手,撂过我耳边的发丝,用指尖轻轻触碰了我的耳朵。

  他指尖微凉,像春日的水滴,滴落在我耳垂上。

  我愣神,望着谢濯,没动弹。

  摸耳朵的动作,说补上浓烈,谈不上亲昵,但就是暧昧得有点撩人心弦。

  “你做什么?”我问他。

  “你的阴阳鱼是我做的,我帮你碰,一样能联系她。”

  我反应了一会儿,然后问他:“绑我这绳子呢?”

  “我不会帮你解的。”他答得倒是干脆,“别打歪主意,伏九夏。”

  啧……

  狗濯倒是真不好骗。

  “你碰了吗?”我不满的问谢濯,“为什么没反应?”

  谢濯眉头微微一皱:“没反应?”

  他这样,我一下就紧张起来了。

  “夏夏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我回忆,“上次她被人打晕了,好似也是这样,我这边什么都看不见。”

  谢濯面色微微沉凝。

  我慌了:“难道是荆南首?他动作这么快……”

  “不会。”他打断我的猜想,“我让秦舒颜盯着他,没那么快。她或许遇到别的事了。”

  “她能遇到什么事?我之前就让她在雪竹林里面找谢玄青,她难道是找到谢玄青了?被谢玄青打晕了?你是把谢玄青藏在雪竹林里了,是吗?”

  谢濯眉眼一抬,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盯着我:“别打歪主意,伏九夏。”

  “啧……”

  这样都套不到话!这狗濯!真是防我如防川!

  “你还活着,她就出不了大事。”谢濯平静的说着。

  “你这说的是人话?”我瞪他,“等她出事,就来不及了!”

  谢濯一声冷笑:“这么着急,你且自己去寻她吧。”

  我被他一句话噎住,我和他都心知肚明,哪怕现在没有绳子绑着我,我也没办法自己去找夏夏。

  “你耳朵上的阴阳鱼,我没关。”谢濯声色冷淡,继续说着,“奉劝你,等她联系你了,让她尽早住去翠湖台,寻求秦舒颜的保护。昆仑守备军,护不住她。”

  我听着谢濯的话,觉得十分奇怪:“你这话里话外,似乎是在说,老秦的那个翠湖台,比昆仑守备军,更厉害?”

  好了,说到这个,谢濯又恢复了令人熟悉的沉默。

  “而且,秦舒颜,秦舒颜……”我眯着眼睛打量谢濯,“老秦的真名,在昆仑,似乎并不应该被很多人知道吧?”

  秦舒颜便是老秦,在昆仑,经商的妖通常是不会告诉别人他们的真名的,他们只会在进入昆仑的时候,登记时,方会写下自己的名字。

  老秦名为秦舒颜,这是我在成为上仙之后,统管昆仑守备军时,才知道的事情。一般时候,老秦,秦管事,便足够称呼他了。

  这个谢濯怎么叫老秦的名字叫的这么顺口?

  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他似乎对翠湖台和老秦,十分的信任,都愿意让夏夏去投奔老秦,而不是待在守备军营地里面。

  “你和老秦,似乎,并不陌生啊。”我眯着眼,打量谢濯,“这都回到五百年前,你会联系他来帮你,应该是对他的品性很是清楚信任吧。我与你成亲五百年,怎么都不知道这件事?”

  我越说,越觉得不对劲,谢濯和老秦的关系,越来越可疑!

  “上一次,我带着谢玄青去见老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谢玄青对老秦可是充满了戒备。谢濯……”

  我问他,“你是在与我成亲的时候,与老秦熟络起来的,可对?”

  我这话一出,谢濯还没有反应,我自己先倒抽一口凉气。

  我懂了!我透了!我参悟了呀!

  老秦啊!

  老秦是做什么生意的!

  一个谢濯这个男妖,婚后!瞒着发妻!跟一个风月场所的管事很熟!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什么!?

  我望着谢濯,不敢置信的摇着头。

  “你是这样的谢濯。”

  谢濯眉头皱在一起:“你在想什么?”

  我「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蹦着离开了谢濯身边,我靠着另一边石壁,看着谢濯。

  “你这些年,瞒了我这么多事,是个人都该憋出病了。想来,也对,翠湖台的姑娘,不用瞒的。

  这不仅话是能说的,衣裳也能脱的,说不定我想知道你的事情,拿着灵石去问翠湖台的姑娘会更快一些,哦,也不一定,说不准是公子知道更得多呢。”

  我越说,神情越是讥讽,谢濯表情则越来越黑。

  “伏九夏,你脑子是怎么长的?”他问我。

  我冷笑:“我也好奇我怎么长的,偏偏能遇上你。五百年,五百年……终究是错付了!”

  谢濯听着我的话,仿佛被什么哽住了喉咙一样,他微微张开嘴,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情绪:“你……”

  没等谢濯再多说一个字,我脑中忽然闯进一个混乱的画面。

  只见河水翻腾,几乎淹没视线,夏夏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咕咕咕……”翻涌的河水灌入夏夏的嘴巴里,将她带入水底。

  我大惊,夏夏溺水了!?

  “夏夏!”我没心情再管谢濯,转头朝向一边,焦急询问夏夏,“你怎么样?你别慌!稳住,先上岸!”

  听我言语,谢濯也微微皱了眉头,他关注的看着我,而我此时哪还有心思搭理他。

  我定神注意脑中的画面。却见夏夏似乎屏住了呼吸,她在水下一跃,视线终于从水中跃了上来,当即用术法给自己升了一团火起来。

  我通过她的视线观察到了周遭环境,她不知是在哪条冰河边,河中水流湍急,还有冰块被冲刷向前,岸边皆是嶙峋怪石,看起来毫无人烟。

  “你在哪儿?怎么会掉入冰河里?”

  夏夏用火将身体烤干,这才在一旁岸边坐下,她忍着痛,摸了摸自己的膝盖,我这才看见,她膝盖上应该是被河里的冰块划伤了,还在流着血。

  “说来话长。你等等……”夏夏回答我,先撕了自己一块衣服,手法熟练的将自己的伤口包扎起来。

  “让她去找翠湖台。”谢濯在一旁,神色沉吟的开口,“别在外面瞎晃,她不可能找到谢玄青的。”

  我瞪了谢濯一眼,还没骂他……

  “我找到谢玄青了。”

  听到夏夏这句话,我直接一个愣住。对于谢濯的愤恨还没来得及收敛,夏夏带给我的惊喜就已经浮上嘴角。

  我挑衅的看着谢濯,又问了夏夏一遍:“你找到谢玄青了?”

  “我找到了。”

  谢濯脸色一沉。

  “你在哪儿找到的?”

  “我本来听你的话,在雪竹林找人,正找着,我掉进了一个地缝里,顺着地缝,落到了一处冰石嶙峋的怪洞之中,然后就找到谢玄青了。”

  我听着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挑起了眉毛。

  “就这?”

  “对,就这。”

  我看着谢濯,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你说说你说说,走着走着,都能掉进一条地缝里,这能遇见谢玄青,这要找谁说理去。有的人哪,机关算尽,算不过命中注定的天意。”

  我看着谢濯越来越黑的脸,简直觉得神清气爽极了。

  “那你现在为什么会在冰河里,还受了伤?”

  听我问到这个问题,夏夏很愤怒的拍了一下旁边的石头:“我被暗算了!”

  我大惊,盯着谢濯:“谁暗算你?”

  谢濯还有后手?

  谢濯看着我,也露出不解和意外的神色。

  夏夏那边也能通过我的眼睛,看到我这边的画面,她看到了我眼前的谢濯,声音大有点暴跳如雷的意思。

  “就是你面前这个妖怪!他找了个翠湖台的女狐妖!我刚找到谢玄青!还没等我去把谢玄青叫醒呢!那个狐妖就把我推下了冰河!”

  我震惊了……

  翠湖台的女狐妖!

  这可不跟我刚才的猜想直接对上了吗!

  难怪呢!之前谢濯说什么,找了另一个人去救谢玄青,谁救不是救,敢情这人选,他在与我成亲的五百年里,都挑好了!

  “谢濯你这个狗东西!果然!过去五百年里,你都在翠湖台里鬼混!到底是哪个女狐妖绿了我!回到这五百年前了,你都还念念不忘呢!”

  “什么女狐妖?”

  谢濯眉头皱得极紧,看着比我还不明白状况的样子。

  “他还装!”夏夏在我耳边痛骂谢濯,“他自己说找了另一个人去救谢玄青!现在在谢玄青身边的这个狐妖,定是他找的!他找了个好心狠手辣的狐妖啊!直接把我推河里!”

  我气得心口疼。

  杀我是一回事,绿我是另外一回事!士可杀不可辱!

  我现在要是能伸出手来,我能直接把他头打下来!

  我瞪着谢濯,眼里要烧出火来。

  “那女狐妖是谁!说!”

  谢濯被我一吼,头微微往后仰了一下,似乎被吓到了一瞬。

  就在我的怒视的目光里,他沉默了片刻,随即抬起了手,飞快的敲了一下自己耳朵上的方块,沉着脸和声音,开口就问:

  “女狐妖,是谁?”他一脸铁青,一副比我还气的模样,“我让你去,你找了谁?”

  作者有话说:

  谢濯:好凶……



第32章 …第 32 章

  今天,能留在这个雪狼妖身边的女人,只能是我、或、你。

  谢濯碰了自己的阴阳鱼,他应当是在与老秦通话。

  老秦那边的回话我听不见,在外地与我连线的夏夏自然也听不见,她跳着脚骂:“这狗东西还装!他跟谁说话呢!”

  “你别跟我演戏!”我也骂谢濯,“你别想把锅甩到别人身上。我在问你!你看上了翠湖台的谁!绿了我五百年!”

  谢濯似忍耐了极大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耳朵上的小方块上,术法的光芒一闪而过,霎时,洞中一亮,一束光芒从谢濯耳朵上的小方块上射出,在我与他之间的空间里投射出了一个微微发着光的人影——正是老秦。

  老秦手中的扇子合着,轻轻放在他的嘴唇上,一脸狐狸相,还微微眯着眼笑着:“哎哟,这是怎么了?”

  “你把老秦的模样投出来干什么!?”我瞪着谢濯。

  谢濯现在倒是乖得一匹,开口解释道:“我没与你演戏,我将阴阳鱼中此刻秦舒颜的模样幻化出来,我问什么,他答什么,你都看得见。”

  我沉默片刻后决定,看在谢濯难能可贵的配合上,我可以按捺一下自己的情绪。

  我问:“你让他说,女狐妖是谁?”

  谢濯看着老秦,目光也是冷冷的:“说……”

  老秦却没急着开口,扇子「啪」的打开,老神在在的扇了扇:“我这刚走没一会儿呢,二位这是在闹哪出?什么女狐妖,我可不知道。”

  我立马瞪着谢濯。

  夏夏也在我耳边骂了起来:“就是这谢狗找的女狐妖!”

  谢濯微微一咬牙,脸沉得比炭黑,声音也暗含警告:“秦舒颜……”

  他如此一唤,老秦仿佛有些退缩了。

  “好。”他阖上了扇子,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我知道,女狐妖确实是我找的。可,这不是你来找我要的吗?”老秦一脸无辜,“二月初十的时候,你带着一身风雪来寻我,进门便让我在十二的时候,去救个人。”

  二月初十?

  我掰着手指头算了下,我是二月十一落到这个时空的。谢濯在时空里比我早一步踏出来,他比我早到,所以二月初十,他去找老秦安排救人之事,说得通。

  这样算来,他初十去找老秦,取得老秦信任,让老秦在十二日的时候去救谢玄青,而十一那天,谢濯又以密信报以吴澄,让吴澄在十二日的时候去雪竹林堵夏夏。

  而十二号当天,谢玄青被「别人」救走了,夏夏也在雪竹林里面被吴澄给拖住。

  只有「假冒」的夏夏和「伪劣」的谢玄青,在正确的地方,正确的时间,错误的相遇。

  谢濯的计划,其实已经成功了,夏夏和谢玄青如今也还没有相遇。他若此刻有能力将我带回五百年后,说不定我们的血誓,就已经解了。

  我感慨于谢濯的心思缜密,又庆幸于还好他现在受了重伤。但在多种情绪混合下,还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从我内心渗透出来。

  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个问题——谢濯一个从未来回来的人,为何被伤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照理说,我们相遇这题,还有另一个解法,那就是谢濯运筹帷幄,帮助谢玄青度过难关,谢玄青根本不会重伤,也不会停留昆仑,更不会被「我」所救。

  只要谢濯帮谢玄青解决了危机,我们所有的姻缘都不会存在。

  除非,只有一个可能——谢玄青的危机,根本无法可解。

  哪怕加上通晓未来的谢濯,谢玄青也必须要以惨痛的代价,获得胜利。

  所以,那到底是……怎样的敌人……

  我思索着,却忽然被谢濯的一声怒斥唤回了飘远的思绪。

  “我让你去救人!”谢濯黑着脸,一字一顿的和老秦强调,“让、你、去。”

  老秦笑了笑,他这笑容,一如上一次,我去翠湖台的时候,告诉他,我要逼走谢玄青时,一样。

  老秦说:“我知道,但我不也知道你真正的诉求吗?你要斩断你们的姻缘,这断姻缘最好的办法,不是不与这个人遇见,而是与另一个更好的人遇见。”

  我就知道!

  这老狐狸的思路什么时候都是这么一针见血。

  谢濯闻言唇角一抿:“我不需要。”

  我阴阳鱼那边的夏夏听到这话,更是气得直喘:“他什么意思啊?这狐妖什么意思?啊?什么是更好的人?他妈的昆仑的生意他不想做了是不是!直接给我推冰河里,那叫什么更好的人!?

  我听了夏夏的话才意识到老秦这话的不对,但我现在已经从被「绿」的激动情绪里面走了出来。

  我知道,这件事大概率是个乌龙,不管谢濯是怎么取得老秦的信任,但他俩之间的交流,委实不像嫖客与老鸨的交流。

  我暂且放宽了心,安慰自己不可能被绿五百年还毫无察觉。

  这放宽心后,我就要开始为自己的未来谋划了。

  “你先静静。”

  我侧过头,用头发微微挡住自己的嘴,想趁谢濯没注意到我时,安排夏夏接下来要做的事。

  我用极小的声音告诉夏夏,“你伤口绑好了,尽快往回找,这次你有了防备,那女狐妖终究只是翠湖台的女狐妖,硬斗是斗不过你的,你找到那地方,把她赶走,在谢玄青睁眼之前,你一定要做到,呆在他身边,一定,一定要让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

  我交代完,夏夏当即明白了我的用意。

  “我知道!这战斗还没有输,我现在就回去,把那女狐妖撕了!”

  夏夏立即动身,顺着冰河开始往回找路。

  而她一动,谢濯的眼睛却扫到了我身上。

  老秦也笑眯眯的开口:“九夏将军,就这么大个洞,你说得再小声,我也听得到,更别说与你同在一个空间的这位了。”

  谢濯收敛了方才的情绪,神色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他将幻化出来的老秦影子收了回去。

  洞中光芒消失,恢复了昏暗的模样,只有谢濯吩咐老秦的声音响起。

  “秦舒颜,回去,挡住那个她。”

  我也恢复了与谢濯针锋相对的模样:“谢濯原来你是会和人说话的啊,你告诉老秦的不少嘛。”

  我阴阳怪气的讽刺了谢濯,转而就对阴阳鱼那头的夏夏催促:“你听到了。”

  我也不再避讳谢濯,索性就大声说了出来,“情况危急,快。”

  夏夏没有犹豫,立即施展功法,飞上陡峭的山石。

  我对面的谢濯也在远程「操控」老秦:“秦舒颜,快些。”

  我在脑中看着夏夏那边的场景变动,只恨不能自己代夏夏上场:“抱元守一,调整内息,呼吸吐纳沉于丹田。”我当着谢濯的面就开始现场教学了。

  时隔五百年,我看当年的「我」,「我」调动魂力使用功法时,那些陋习缺点简直不能更明显。

  我时刻提醒夏夏,让她注意自己的呼吸,夏夏也不负我所望,危机关头,妥妥的撑住了场子,她学得很快,眼瞅着御风而行的速度变快了起来。

  夏夏一跃而上,从冰河跳入一个山壁上的冰窟之中。

  冰窟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粉色结界,一看就是狐妖的术法。

  我透过夏夏的眼睛,看到了结界里面,面露惊诧的女狐妖和女狐妖后面,正靠着冰窟墙壁昏迷的谢玄青!

  终于!

  终于见到你了!

  谢玄青!

  “夏夏。”我声色沉凝,命令“给我破了这狐妖的结界,把她踢出这个冰窟!”

  我透过脑中的画面,看着冰窟里的谢玄青,也在这边阴暗的山洞里,我直接望着谢濯的眼睛。

  “今天,能留在这个雪狼妖身边的女人,只能是我、或、你。”

  我的猎物,谁也别想染指!

  作者有话说:

  中秋佳节更新一章——

  手里的工作还没有完全忙完,不过从现在开始会尽量挤时间写更新了。辛苦大家久等,跪着奉上一章_(:з」∠)_



第33章 …第 33 章

  把她天灵盖打飞吧。

  在那女狐妖错愕的惊呼中,夏夏运足力量,直接一脚踹在粉色结界上,气势堪比捉奸在床,径直将那粉色结界踏得稀碎,变成了漫天粉末,稀稀拉拉随风散走。

  女狐妖面露惊诧,后退一步,靠着石壁,不敢说话。

  夏夏踏入冰窟:“给我滚!”

  夏夏迈到谢玄青身前,她背对谢玄青,面对已经怕得有点瑟瑟发抖的狐妖,冷眉冷眼的威胁,“再让我在这儿看见你,我把你天灵盖都打飞。”

  女狐妖到底是翠湖台的女狐妖,有胆子偷袭夏夏,却没胆子与平日里巡查的军士正面硬刚。

  她迫于夏夏的气势,又贴着石壁,往外退了好几步,冰窟不大,便是这几步让女狐妖已经走到了冰窟边缘,她的下面便是常年奔腾冲刷的冰河。

  女狐妖有些害怕的往身后看了一眼,她瞅了瞅下方的冰河,又为难的看了眼夏夏背后的谢玄青。

  我透过夏夏的眼睛,看见了女狐妖这个眼神,我读懂了,她,这个女狐妖……

  她在担忧谢玄青。

  “你别……”女狐妖颤巍巍的对夏夏开口,“你别踩到他,他伤很重的……”

  闻言,夏夏没有反应,我却拳心一紧:“把她天灵盖打飞吧。”我脱口而出。

  夏夏几乎下意识的就应了我的话:“好。”

  她说完之后,又顿了顿,侧头小声问我,“真打飞啊?”

  我心中有股莫名难言的滋味,我在猜想,当年我与谢玄青相遇,可是有道银光从身后袭来,谢玄青为了救我,可是抱住了我的。

  这个女狐妖呢?

  她救谢玄青的时候,银光也出现了吗?谢玄青也……抱了她吗?她此刻对谢玄青的担忧,难道……也是因为那个拥抱,而动了恻隐之心吗?

  一念及此,我看着夏夏眼中的那个女狐妖,心中滋味更加难言了起来。

  我闭了闭眼,定了定神,心中默念,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我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些都是空幻的,都是过去了,我和谢玄青注定成一对怨偶了,我们的相遇不重要。

  不重要……不重要……

  我深吸一口气,睁开眼,但几乎就在这一瞬,我身体全然不受控制的,用尽力气的,用两只脚夹了一块地上的一块石头,直接冲对面坐着的谢濯甩去。

  谢濯微微一偏头,丝毫没有多余的动作,精准的避开了我甩过去的石头。

  他皱眉,看向我:“做什么?”

  他难能可贵的向我口述了他的困惑。

  我瞪着他,咬牙切齿,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第一次,这还是第一次,我难以将心中的愤怒,对他启齿。

  毕竟……

  我怎么能承认,时至今日,我对我们的相逢,仍旧怀揣美好的怀念。

  我将那段心动的时间,珍于心间幽隙,藏与脑海深处,而他……

  这个狗东西!

  竟然找了另一个女妖,来打破这份美好!

  他妈的!

  虽然女妖不是他找的,但他也是罪魁祸首,退一万步,就算按照他的计划,真是秦舒颜自己来的……那这件「患难相逢」的话本初遇就更他妈不对味了!

  “夏夏,赶走她。”我没有搭理谢濯,直接回避了他的问题,吩咐夏夏,“然后自己做个结界,谢玄青随时会醒,别让任何人打扰你们。”

  夏夏点头:“好!”

  「铮」的一声,夏夏直接把腰间的大刀抽了出来,昆仑军士配的刀,寒光凛冽,渗人得紧。

  “转过去,自己跳。”夏夏对女狐妖说。

  女狐妖又一脸无辜加哀愁的看了看夏夏,又看了看谢玄青,最后目光落在夏夏的刀上:“我……”

  她鼓足勇气,“小将军,奴家方才是不该推你,但奴家是怕你把他带走了,此人伤得极重,你让奴家先给他看看伤吧……”

  夏夏闻言目光往谢玄青身上瞥了一眼。

  我随着夏夏的目光看到了谢玄青,此时的他,一如我记忆中一样,他靠坐在冰窟石壁上,无力的耷拉着脑袋,双眼紧闭,瘦削的脸上,苍白、病弱,却有种异样的脆弱美感。

  “看什么看?”我不满的开口。

  夏夏也在此时异口同声的说道:“不需要……”

  “没错。”我肯定夏夏,“让她别废话赶紧滚,谢玄青就你能治。就像我当年那样。”

  我说完这话,倏觉对面的谢濯瞥了我一眼。

  我又有些不满的瞪了谢濯一眼:“你又看什么看?”

  谢濯与那边的谢玄青同样都是那么面色苍白要死不活的模样,他唇角一抿,没有说话。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心道我与他真是孽缘!

  当初,我救活要死不活的他,多折腾,事到如今,五百年后的他回到这个时空,还是要死不活的坐在这儿,换了个方式折腾五百年后的我……

  我对谢濯不满,一如那边夏夏对面前的女狐妖越发不耐烦。

  “再不走,我不客气了。”夏夏的大刀又往前逼了一寸。

  女狐妖似乎被吓到了,瞪圆眼倒吸一口冷气,后退一脚踩在了外面裸露的石头上,石头一松,她身体也跟着往下一斜,眼瞅着要掉入下面冰河了。

  此时,又是一双手,撑住了女狐妖的后背。

  老狐狸的脸笑眯眯的从女狐妖背后出现。老秦从冰窟下方御风而来,悠悠闲闲的飘在冰窟外面,给女狐妖撑住了腰。

  女狐妖霎时如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秦管事。”

  她声音变得比方才还要娇柔,“我帮不了他了。”

  “九夏将军。”老秦笑得人畜无害,“你何以如此对我翠湖台的姑娘?这脸,都吓白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夏夏直接将刀一横,不负我所望的沉着脸说道:“今日我在此,谁也别想从我这里抢男人。”

  不愧是我,利害关系摸得门儿清。

  “秦舒颜,带走她。”我对面的谢濯也开始发号施令了。

  我当即眉眼一沉:“夏夏,这狐狸不好对付,运气丹田,跟我说的做。”

  我话音一落,那边的老秦直接对夏夏动手。

  夏夏立马横刀接招,两人当即形成对峙之势。

  我怒骂谢濯:“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忠心相助的朋友呢!他还真听你话啊!”

  谢濯没有搭理我,只吩咐老秦:“别恋战,带她走。回去之后,立即囚禁在你翠湖台密室。”

  他们翠湖台还有密室?

  我都不知道的事情谢濯知道!?

  我没时间感慨,眼瞅着老秦要动真格,我立即告诉夏夏:“推开他,立结界。”

  夏夏就是我,她或许反应没那么快,但一点就透,她当即随着我的意思,汇聚了全身力气,一击推开老秦,「哐」的竖了一道透明结界,挡在了她与老秦之间。

  结界把夏夏和谢玄青划在了一头,老秦与女狐妖被隔在另一头。

  “你们这样打斗,会对他伤不好的!”女狐妖在老秦背后担忧开口。

  我听到这话,身侧拳心捏得更紧:“关她屁事!”我骂了一句,心头还是不解气,看了眼脚边还有石头,我又泄愤的往谢濯那边踢了一块。

  谢濯偏头躲开,这次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不解的看向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用这点不痛不痒的手段来找他麻烦。但他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只看了我一眼后,立即吩咐老秦。

  “她用的是昆仑守将之术,五行为土,以木系术法,破她结界。”

  狗东西!

  我暗骂一句,立刻交代夏夏:“用心脉之血链接结界!”

  心脉之血,链接结界,老秦再敢破阵,夏夏非死即伤。

  谢濯闻言,黑眸猛地一沉,双眼一眯,状似恼怒的瞪向了我:“伏九夏!”

  我梗着脖子:“你打我呀!”

  谢濯咬牙,被我气得深吸了一口气,才稳住了心绪。

  而另一边,夏夏虽然听了我的话立即将心脉之血抹到了结界上,但她还是在结界光芒大作之时,有些后怕的问我:“心脉之血是不是玩太大了?有些草率了!”

  我听着夏夏的话,目光却盯着面前的谢濯,我有些高傲的扬起了下巴。

  “不草率。”我回答夏夏,也说给谢濯听,“只有这样,他才不敢动你。”

  谢濯也盯着我,脸色是更阴郁的黑。

  但,果不其然,如我所料,在老秦要再次对夏夏结界出手之时,谢濯开了口——

  “住手……”

  老秦的手堪堪在夏夏的结界前停住。老秦神态还是悠闲的,他轻描淡写的说着:“这结界哪怕加上了她心脉之血,我也能破。”

  谢濯回答:“我说,住手。”

  老秦一挑眉梢,收回了手。

  我就知道,我还有谢濯的血誓在身,只要伤及夏夏性命的事,这狗东西,还是不会干的。

  “夏夏。”我唤她,“让结界向前。把他们赶出冰窟。”

  “好!”夏夏立即行动,结界光芒往冰窟前方推进。

  老秦和女狐妖还站在原地,半点没有走的意思。但他们不走,有人让他们走。

  “退。”谢濯开口了。

  老秦带着女狐妖退了一步。

  “继续。”我挑衅的看着谢濯,吩咐夏夏,“进……”

  谢濯双目依旧擒着我,他没说任何废话,只继续命令:“退……”

  一进一退,直到夏夏的结界完全覆盖了洞口,将老秦与那女狐妖都赶到了冰窟外面,冰河上方,自己御风飘着。

  我透过夏夏的眼睛,看到了结界外的两人,稍稍松了口气,这一次的危机,算是短暂的解除了:“夏夏,守住结界,直到谢玄青醒来。”

  夏夏点头答应,她退回了冰窟里。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望着谢濯:“你费尽心思阻止他们相遇,却不曾想,这就是一场命中注定。谢濯,他们,或说我们,躲不过这场孽缘的,你别折腾了。”

  谢濯沉默了许久,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口说:“他还没醒呢。”

  言下之意,胜负未定。



第34章 …第 34 章

  我不知道。我不成全。

  我有些焦虑。

  现在夏夏虽然暂时用涂了血脉之力的结界挡住了外面的人,但洞里的谢玄青还没醒,现在事情也变得和我记忆中不一样了,我也不确定谢玄青什么时候会醒,要是他隔个十天半月才醒过来,光是这每天往结界上抹心头血,就能活活把夏夏给熬枯了。

  而且,就算谢玄青醒了,在这样被困在结界里的情况下,他还会爱上夏夏吗?

  会不会直接把她当成贼人给「噗嗤」一刀杀了。

  我心里还在琢磨着之后的事,便见对面的谢濯微微侧头,对耳朵上的方块说:

  “秦舒颜,让那只狐妖走。你留下。”他吩咐老秦,“等她心脉之力稍弱,撑不住结界时,你立即进去,带走她。”

  他妈的狗东西。

  我恨得咬牙。

  但我立刻在我耳边听到了秦舒颜的回答——是夏夏没有关上阴阳鱼,她那边结界也没有隔音。

  所以虽然她现在已经守到了谢玄青身边,但还是能听见冰窟外,老秦的声音。

  老秦有些不太情愿:“我如何知晓她心脉之力何时能变弱,若有个十天半月的……我翠湖台生意不做啦?”

  这是个爱财的老狐狸,之前还拿过我上好的灵石的呢。

  我当即就勾起了唇角,心想任你什么狼妖狐妖,到底是敌不过金钱的力量,这联盟,还是没我与夏夏的牢靠。

  我知道,谢濯,或许有本事、有力量、有秘密,但他,没有钱。

  我与他都是几百年的仙与妖,早便过了要吃喝拉撒的阶段,平日里,我是为我的兴趣爱好攒点灵石,什么买点吃的啦,玩点小玩意儿啦,昆仑军备处象征性的俸禄灵石,对我来说足足够用。

  至于谢濯,他不花钱的。

  他一不吃喝拉撒,二没兴趣爱好,养在家里比种窝草还简单,连水都不用浇的。

  就是管得太多……

  我笃定一个连花钱都不会的谢濯定然挽留不住一个贪财的狐狸,脚尖刚快乐的晃悠了两下,对面谢濯开口:

  “昆仑北外三百里,有个灵石矿,你帮我,我之后告诉你具体位置。”

  我闻言,愣了一瞬,那边的老秦倒是麻溜的回答:“嚯,大手笔,冲你这句话,我誓死等到她撑不住。”

  而我则气得当即从地上蹦了起来。

  “谢濯!你还藏私房钱!?”

  一个灵石矿!

  矿!?

  他知道竟然从没告诉过我!?

  虽然他很多事情都没有告诉过我……

  但那可是灵石矿!

  修行之人除了靠自我修行,还可以从灵石中提取天地灵气,而后融入己身,充盈神魂,化为自己身体中的魂力。

  平日里,几颗灵石,或许对修行没什么作用,但灵石矿可不一样,开采下来,既可以出灵石作为钱财货币花销,还可以让人在里面修行,事半功倍。

  若找到极品灵石,更是可以炼制法器符咒,这可是天下修行者梦寐以求的东西!

  有了灵石矿,四舍五入等于拥有了金矿,法器矿,外加一个取之不竭的灵力源头。

  谢濯与我夫妻五百年,一直瞒着我,今天却为了对付我,把这个事情告诉了秦舒颜!?

  我都不想踢石头打他了,我只想蹦到他脸上把他踩死算了。

  我也确实蹦了过去,他的脸我踩不到,只得先跳到了他双腿之间,谢濯眉头一皱,自下而上的看着我。

  “做什……”

  我双膝一屈整个人压在他腹部上,他闷哼一声,没有说话。

  我只觉他的腹部跟铁板一样,都膈得我膝盖疼。

  我双手被绑在后面腾不出来,我压着他,怒视他,他也冷漠的看着我……却没有推开我。

  他抬手了,只是碰了三下他耳朵上的方块,将秦舒颜那边的视角断掉了。

  我盯着谢濯,心中怒火难抑:“我看咱们也别等到回到五百年后了,今天就一起死吧!”

  我喊着,直接拿头去撞谢濯。

  谢濯皱着眉下意识的偏头躲开。

  而我却刹不住去势,他一躲,我脑袋直接往他身后的石壁上磕去……

  但却没有意料中的疼痛传来,我额头撞在了一个掌心里,这个掌心并不柔软,有些硬茧,但胜过直接磕在石头上。

  我收回脑袋,谢濯的手掌还垫在石壁上,他缓缓将手放下。

  他的手背因为我撞击的力量,被石头磨破了皮,但他眉眼还是冷冷的,一如什么感觉都没有似的。

  “我说过,伏九夏,你要寻死……”谢濯幽暗的眼瞳盯着我,声音比冷过冬日风雪,“别让我看见。”

  我冷笑:“我寻死?我不过是跟一个不爱我的人提了和离而已,这个人就疯了,想方设法的要杀我,我不过是竭力求生!我要寻什么死?”

  我坐在谢濯肚子上就直视着他的眼睛骂他,“你呢?我到这边来,你先是让我直接去见夏夏,要不是我反应快,及时撤走,我坟头草都两米高了吧,而后你又利用我,要拆散我们的姻缘解除血誓,要不是我临门一脚收了手,你恐怕已经带我回五百年后把我大卸八块了吧!

  现在!为了让老秦把夏夏带走,啊,什么灵石矿的位置都愿意报出来了!五百年,五百年你提都没跟我提一句,自己自私自利享用那么久……”

  谢濯眉头一皱,终于开口打断我:“我没告诉你,也未曾自己用。”

  “这是重点吗?”我问他,“如今绞尽脑汁、费尽心机、竭尽全力、动用所有资源想杀我的人,不是你吗?谢濯。”

  他唇角一抿,神色还是犹如融不化的坚冰:“伏九夏,是你提的和离。”

  “是我提的!”

  是的,就是这么轻易,我一通发泄本已经稍稍平息的怒火,就这样被他一句话拱了上来。

  “那又怎样!?这是你想杀我的理由吗?”

  他嘴角一动,想要说话。

  我立即喝止:“你闭嘴!你别说了!你无非又是想说,什么剪红绳的时候,你很痛是吧!我告诉你谢濯!你再痛你也没资格杀我!

  你就是痛死了!你也没资格杀我!因为在这五百年的姻缘里,我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已经用尽全力去维系这段关系了!我为什么提和离……”

  这句话,我忍不住,有些动情了。

  多少年的隐忍与累积,我一直以为,我对谢濯,没期待了,不在意了,无所谓了,但当这话脱口而出的时候……

  我还是感到了自己的可悲。

  “你到现在心里还没有点数是吗?”我低着头,声音小了下来,“你什么都瞒我,身世,过往,伤口……”我自嘲一笑,“还有这什么灵石矿……”

  “但如今,你为了达成你的目的,你都与老秦说了。”

  我看着谢濯,如同看一团迷雾,经历了那么多时间岁月,始终遮掩不散的迷雾。

  “你不是不能说,你只是不想对我说。”我问他,“一对夫妻……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过成你我这样?”

  我垂着眼眸,能清楚看见他染血的衣衫,衣襟里的邪祟留下的伤口。

  “谢濯。”我听见我平静的声音,在我们缘起的山洞里面响起,“我累了,想开了,终于不想探究了,你为什么非要彼此纠缠,鱼死网破?”

  我抬起眼,看他,想从他深渊一样的眼瞳中寻找答案。

  “你不知道爱,是不是也不知道什么叫成全?”

  他看着我,黑瞳里全是我。

  是歇斯底里后,疲惫无力的我。

  他似乎咬着牙关,似乎按捺情绪,他似乎悲伤,也似乎难过。

  他说:“我不知道。”

  四个字,偏执得可怕。

  仿佛是深渊里拽住最后一丝希望的困兽。它咬着牙,喘着气,明明奄奄一息,明明双手已经被那名为希望的丝线割烂。

  “我不成全。”

  他的执拗,我不明白。

  为何五百年时间,他看起来平平淡淡,冷如坚冰,不过剪了条绳子,说了句和离,他便疯成了这样。

  但一如我方才所说。

  我累了,想开了,不愿探究了。

  我只想掰开他的指尖,把那根黏在我身上的丝线抽走,然后离开他的身边。

  “那就继续吧。鱼死网破。谢濯,这是你选的路。”

  我放了狠话,他沉默接受。

  “嗯……那个……”我耳边阴阳鱼里,传来了夏夏有些犹豫尴尬的声音,“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你们夫妇之间的感情,也不太愿意想打断你们这对怨偶的交流,但我这里似乎有件事情更加重要……”

  我微微偏过头,看向一边,脑海里夏夏那边的画面在我意识里再次清晰。

  “谢玄青……好像要醒了……”

  靠在石壁上的谢玄青,呼吸微微重了起来,睫毛也轻轻的在颤抖。

  “不要掉以轻心,别让他帮你当坏人杀了……”我说完,立即想了了一件重要的事,“这个阴阳鱼你赶紧摘了,放远点,别让谢玄青看见了,这是谢濯做的,上面有他自己的术法。”

  “哦哦!好!”夏夏立即往冰窟洞口走。

  “结界记得阻隔外面的声音与光线,别让谢玄青发现外面的老狐狸。”

  “好。”夏夏走到冰窟口,很快完成了我交代她的事,冰窟外的声音与光都被挡住了,她手中点起了一簇火光,照亮了她的周围,她开口,“最后,我只有一个问题……我要怎么才能不被他当做坏人?”

  我一默,看着面前的谢濯。

  谢濯通过我的话,大致知道了那边的情况,也从方才与我吵架的情绪中走了出来,皱眉不言。

  我一本正经的对夏夏说,“相信命运吧,希望他对你一见钟情。”

  “他不会。”谢濯如是插嘴。

  我瞥了谢濯一眼,没搭理他。

  “夏夏,靠你了。”

  “好,为了五百年后能活着,我努力。”

  那边画面断掉,应当是夏夏摘掉了阴阳鱼。

  我的世界安静下来。我看了一眼眼前的谢濯。

  我膝盖还压在他腹部上,姿势很近,心与心却隔得很远。

  我现在也不想打他了,谢玄青醒了,我的命运被掌握在了另外一边。我只要在这里等着夏夏给我发来成果就好了。

  我扭着身子,想站起来,退到对面石壁去,却不曾想,我刚挣扎着站起,谢濯一抬手,拽了我一把,我又「扑通」一下,膝盖跪倒了他的腹部上。

  硬邦邦的,一点也不软……

  “做什么?”我冷眼看他。

  他这次倒是哼都没哼一声,一言不发,直接抬手,指尖再次拂过我的头发,碰到了我耳垂上的阴阳鱼,我一愣,偏头要躲,可已经来不及,谢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的阴阳鱼摘走了!

  “谢濯!”我怒斥,“你做什么?”

  “缴械。”他如是说着,把我的阴阳鱼拿在手里。

  “还给我!”我挣扎要拿嘴去拱,想用嘴把我的阴阳鱼抢回来,但他却把手伸过头顶,我一拱,重心不稳,整个人扑倒在了他怀里。

  我心里那个气!

  仰头看他,只看见他的硬朗的下颌线。我恨不能用嘴在他下巴上狠狠咬一口。

  “你、卑、鄙!”

  我盯着他的动作,见他将阴阳鱼藏在了他的左手袖子里。

  我又扑腾了两下,挣扎无果后,直接被他的右手从他身上拽开了。

  谢濯闭上眼,开始调息。

  我见状,挣了挣身上的绳索。这是老秦留下的术法绳索,它压制了我的术法,让我挣脱不得。我只得也蹭着石壁,开始调息。

  只希望在谢濯抡得动盘古斧之前,我能先恢复力量,挣脱绳索,逃出生天……

  作者有话说:

  国庆快乐——



第35章 …第 35 章

  和你之间,开心是真的,不爱了也是真的。

  今夜,外面的月光格外的亮,犹如银霜,斜斜洒入山洞之中,石洞阴冷潮湿,映着月光,虽是黑夜,却有薄凉的光亮。

  头顶山洞中渗出的水珠滴下,落在我的鼻尖,我想起以前,同样是在这山洞里,我照顾谢玄青的时候,洞中总是用术法烘得干燥舒适,哪像现在……

  我看了看旁边的谢濯,他依然在调息,与这洞中石头一样冰冷僵硬。

  外面日夜已经轮转了七次,七天时间,我与谢濯待在这个洞里,不是在调息,就是在大眼瞪小眼。

  夏夏那边有没有发来消息我不知道,因为阴阳鱼已经被谢濯藏入了袖间。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焦虑。每过一天,谢濯的伤都会肉眼可见的变好一点。

  我一直知道,他是个狠人,虽然他现在还站不起来,但他站起来的时候,定是我死期来临的时候。

  我总是在思考,怎么把我的阴阳鱼拿回来,重新联系上夏夏,可每次不管谢濯是闭着眼还是睁着眼,只要我开始打他左手袖子的主意,他就能及时注意到我。

  但值得庆幸的是,我的功法已经恢复了个五六成,捆着我的绳子也在我日复一日的磨蹭下,断了一半,只待时机成熟……

  「沙」的一声,轻微的衣料与石壁摩擦的细响引起我的注意。

  我转头,盯住谢濯,打量他。

  在映着的薄凉月光石壁光芒下,我看见了谢濯稍显苍白的唇色,以及……他额头渗出的一点冷汗。

  嗯?

  他这……难道是在告诉我,机会……

  来了?就来了?

  是不是有点突然?

  我试探的起身,谢濯没有反应。

  我蹭着石壁,站了起来,谢濯依旧没有反应。

  但在我身体完全站直的时候,我忽然察觉到洞外似乎有些奇怪,似乎有一道气息从外面一闪而过。

  但当我飞快转过头,皱眉盯着洞外仔细看的时候,我又没有发现任何动静。

  今夜有点奇怪。

  但……

  我看了看谢濯,又看了看外面,最后还是一咬牙,挪了两步,靠近谢濯。

  而他,面对我的靠近,唯一的反应是呼吸更加急促,冷汗越流越多,面色愈发苍白……

  我看了一下他微微歇开的领口,里面似乎有黑色的邪祟之气在躁动。原来……是他身上那些邪祟留下的伤口,在撕扯他的身体……

  我曾被邪祟伤过,我知道这滋味有多难受,看见这样的谢濯,我有些迟疑。

  但当我目光落到他左手袖子上的时候,我立即又攥紧了我微微软下去的心尖尖!

  心软令人犹豫!犹豫就会败北!

  错过今日,说不定我就再无翻身机会了!他此前掐我脖子的时候,可是半点没有吝惜着力气的!

  我调动了自己对谢濯的愤怒,果断的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心中默念法诀,调动身体魂力,用力一挣,困在我身上的绳子……呃……没断……

  有点尴尬……

  老狐狸的绳子还挺结实……

  我左右看了一眼,找了个还算锐利的石头,把身后已经断了一半的绳子磨上去,我一边用法诀用力往两边绷着绳子,一边拼命的晃动身体,让绳子在石头上磨出难听「咯吱咯吱」的声音。

  双管齐下,我干的如火如荼,但凡谢濯像之前那样醒着,我都玩不了这么花。

  不过,这动静也却是有点大,我绳子还没磨开,那边的谢濯便颤动了两下睫羽,清醒过来。

  他缓缓抬起头,像一个发了高烧的凡人,眼眶微微泛红,嘴唇却白得吓人。

  他睁眼就看见我像个狗熊在树上蹭痒一样,姿势奇怪的在石壁上磨蹭,哪怕虚弱至此,他眼神中也透露出了几分冷漠的无语。

  他在用神情告诉我——我现在看起来不太聪明。

  但老天爷仿佛总是喜欢在我与谢濯之间,来回给我俩打脸,他这声叹息的风还没停,「啪」的一声,老秦绑了我七天七夜的绳子直接就断了!

  谢濯目光怔住。

  而双手解放的我,火速扒掉了我身上的绳子,狠狠丢在地上,我还踩了它一脚,大踏步就走到了谢濯身前。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看你今天还能怎么拦我?”

  他没动,仿佛睁眼就已经是他最后的力气。

  那双深渊一样的眼睛映着洞中薄凉的月光,一直凝视着我。

  我直接抓起了他的左手,在他袖子里摸索一通,与那怎么也摸不着的盘古斧不一样,我很快就找到了阴阳鱼。

  但我现在很理智的知道,我不能率先联系夏夏,她那边的情况我不清楚。

  万一贸贸然的联系,让谢玄青察觉猫腻了怎么办。所以我只是将阴阳鱼先握在了掌心。

  我丢开谢濯无力的手,瞥了他一眼,然后告诉他:

  “我走了,我会躲起来,直到夏夏与谢玄青建立了血誓。”

  我站起身,看着洞穴前方,微微歪头,将阴阳鱼带在耳朵上,我一边带,一边说:

  “谢濯,我们就是相遇了,又和离了,和你之间,开心是真的,不爱了也是真的。”

  我带好了阴阳鱼,向洞外走去,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尽力显得平静又冷漠,“很多事就算是错的,你也不能抹去。学会接受,对你我都好。”

  我没有回头,没有看他。

  但在我迈出两步之后忽觉身后有一股微弱却不能忽视的拉力。

  我微微侧头,是我的衣摆被谢濯拽住了。

  我顺着他虚弱的手,看到了他的脸。

  除了初相遇,谢濯几乎没有在我面前有过如此虚弱的时刻。

  “外面……危险……”

  他如是说。

  我有些意外的怔住。

  我以为他拉住我是要垂死挣扎、鱼死网破,再不济也该是放句「你跑不掉」之类的狠话。结果没想到,此情此景,此时刻刻,他嘴里说的竟然还是……

  外面危险?

  若非这些日子,我为了活命切切实实的与他斗智斗勇过,我几乎都要以为,我们之间,没有和离,没有劈开时空,没有你死我活……

  我们仿佛还是维系着奇怪姻缘的夫妻,我的丈夫寡言、固执、不与我圆房,也从不说爱我,但他会时常提醒我笑一笑、地上凉、外面有危险。

  我沉默后,掰开了谢濯的手指头。

  “我会自己面对。”

  本来,谁也没有义务保护谁一辈子。何况仙人的一生,那么漫长,以后没有谢濯的日子,我还得靠自己过。

  我迈步离开,谢濯果然力竭,无法起身继续追我。

  我顺着山洞,走到洞口,洞口月光更加明亮,这一次谢濯造成的危机,我总算是侥幸度过……

  「哐」的一声,我一头撞在了一个透明的结界上。

  我一惊,立即探手去摸,结界在我手摸上去时,依旧没有形状,但却扎扎实实的将我挡在了里面,我一咬牙一发狠,集中术法往结界上一拍。

  更大的声响在洞中来回回响,片刻之后,消弭无形。

  结界纹丝不动,我自己退了三步。

  “结……结界?”我转头,看着山洞里面,已经在阴影里有些模糊的那个影子,不敢置信的问,“你还有力气做结界!?”

  那个影子转过了头,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双眼睛里的寒光,我却瞅得清清楚楚。

  一如饿狼,幽幽发光。

  他虚弱沙哑的声音也在洞中响起:“你会做结界,老秦也会做。”

  我恍悟:“老秦走的那天就做了结界!?”恍悟之后,我又勃然大怒,“那你们他妈绑我这么多天又是什么意思!?

  胳膊都勒肿了!

  洞中他的呼吸起伏了几个来回:“难题,不能一次让你看完。”

  是!早知道这里有结界,我就该多做一手准备了!

  这个谢濯……

  我咬牙切齿:“你是真的狗。”

  作者有话说:

  国庆继续快乐——



第36章 …第 36 章

  我……要杀他吗?

  谢濯没有回答我的话,似乎方才的对话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洞内月光下,我看见他侧脸的轮廓一仰头,一闭眼,靠着石壁,静默不言。

  笃定我打不开结界的样子……

  我不甘心,摸着面前的结界不挪手,试图找出这结界的破绽。

  忽然间,已经带上耳朵的阴阳鱼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我侧耳一听。不一会儿,我脑海里便传来夏夏刻意压低的气音!

  “我在吗?我来了吗?我还有救吗?”

  “夏夏!?”我惊喜得喊出了声,随即我又微微闭上了嘴,看了一眼山洞里面的谢濯。

  他还是刚才那副死样子,没有动静——或许是对老秦结界的自信吧。

  我在洞口结界边蹲下,想要先关心下夏夏那边的情况,可没等我问出口,那边夏夏就长出一口气:“谢天谢地……终于联系上你了。这些天你怎么一点音信都没了?我还以为你被带去五百年后宰了呢……”

  “他还没那本事。我只是不慎被缴械了。你那边怎么样?谢玄青呢?”

  那边的夏夏似乎又碰了一下她的耳朵,这下画面也传到了我的脑海里。我从夏夏的视线里看到了她面前被她抹黑的冰窟结界。

  有些好笑,同一个时空,不同的我自己,竟然有相似的处境——

  都蹲在一个洞里的结界边,偷偷摸摸的联系对方……且洞里面,躺的还是同一个男人……

  夏夏转头,看了眼她那边的谢玄青。

  谢玄青的姿势与我这边的谢濯也可以说是如出一辙了。

  “他昏睡过去了。”夏夏说,“放心,我确认过了,他昏迷的时候,听不到我说话……他应该是真的伤得很重。”夏夏说这话,这眼神就没再从谢玄青身上挪开:“我跟你说,没联系上你的时候,还挺惊险的。”

  “怎么?”我有些紧张,“谢玄青醒过了?真把你当贼人了?”

  “他确实醒过了。而且,早在我来之前,他就醒过了。”

  “什么!?那他……”

  “他伤重后,第一眼见到真的不是我,他就是见到了那个女狐妖!认为是那个女狐妖救了他!你那谢濯的计谋,真的成功了!”

  夏夏每说一句,我的心就悬高一分,直到她说到最后一句,我的心都怼到了我的嗓子眼,堵住了喉咙,噎住了呼吸。

  我心道:完了……

  谢濯成了,我完了,谢玄青第一眼见到的是狐妖,他在意的人变了,夏夏没血喝了,血誓立不成了……

  “但是!”夏夏忽然转折。

  我跟着提了口气。

  “他好像,也没有对我很抗拒……”

  “哈?”这就让我有点意外了,“什么叫,没有对你很抗拒?”

  谢玄青没有在意那个女狐妖吗?

  “嗯,我们失去联系的第二天,谢玄青就醒了,他一见我,确实很戒备,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我就只能跟他说,我是来救他的。然后他说,之前救他的,不是我,是一个狐妖。”

  果然,他在意的人,变了。

  “然后呢?”我紧张,“他是不是对那女狐妖十分在意?”

  “倒是也没有。”

  没有?为什么没有?

  按照套路,谢玄青重伤中,被人所救,救他那个人,一定会成为他的救赎与光明,为什么,竟然没有?

  难道我和谢玄青的这段孽缘,不是从这一眼万年里开始的?

  “他就问了一嘴,女狐妖在哪儿,我又是谁,我又不能实话实说,当即就一通硬编呀,我说之前那个狐妖在他昏迷的时候想害他,被我遇见了,已经被我赶走了。然后我设了冰窟外的结界,保护我和他。”

  我听得皱眉:“你这个说法很冒险啊,他什么反应?”

  “他没什么反应,但还是很戒备我。直到我动用魂力帮他捂腰上的伤时,他才缓和了点态度。”

  “你就直接动手捂伤了?”我问,“他允许?”

  “他又动不了。”

  也对……

  “我真的给他治好了点伤,他就问我,为什么要救他。”

  这个问题,在我的记忆里,谢玄青也问过我。不过,我记忆中的场景与夏夏经历的并不相同。

  我是在谢玄青昏了半个月后,才见他醒来的。那时候,虽然谢玄青只在竹林见过我一面。但对我来说,我已经照顾了他很多天了,对他也算熟悉了。

  所以当谢玄青问我,为什么要救他的时候,我非常熟稔的回答他:

  “难不成看着你冻死在冰天雪地里吗?”但与此同时,我还说出了一个非常令人信服的理由:“之前你在雪竹林也算是救了我,我不把你报上去,全当是报恩了,我照顾你到伤好,你伤好之后,就悄悄离开昆仑吧。我不告诉任何人。”

  他救我,我报恩,有理有据。

  可现在,这个谢玄青,根本就没救夏夏,甚至连清醒的第一眼看到的都不是她。

  “你怎么说的?”我问得小心翼翼。

  “我又瞎编了一个理由,我说见他长得好看,我馋他身子,实在不忍心他就这么被狐妖害了。”

  “呃……”短暂的沉默后,我有些头疼。

  虽然……当年……救谢玄青……我也……不能说一点没有吧……但!我好歹是个正经人……

  “不然我要怎么编?”夏夏说,“还有什么令人信服的理由吗?而且,你也别沉默了,我还不知道你,我笃定,你当年救人多少也有点这么想的。”

  我叹息,认了。

  毕竟谢濯……是挺让人馋的。

  能忍他五百年,我真的仁至义尽了。

  我找回主题,继续问她:“你这么说,他信了?”

  “信不信我不知道,但他愣了好一会儿,没说话了。大概是信了吧。而且……我的任务不就是要跟他建立一段姻缘吗?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开端更好建立姻缘的。”

  也……是……

  “从那天之后,他每天会清醒一会儿,然后又会陷入昏迷,怎么都叫不醒的那种。他醒的时候,我就会与他说说话,然后我发现……”

  夏夏的目光仿佛黏在了谢玄青身上,“他人挺好的。”

  我闻言,当即一默,抿唇不言。

  脑海里,夏夏的目光从谢玄青的脸上扫过,又细细的打量过他身上的伤。

  “他似乎有点温柔……昨天晚上,他昏睡的时候,我见他呼吸有些急促,身上的伤口好像裂开了,我又用魂力给他捂了伤口,他正巧醒了,见我在帮他疗伤,他阻止了我。原来,他早就看出来了我在结界上用了心脉之血的力量,他让我不要太消耗自己。”

  我一言不发的在脑海中看着夏夏眼中的画面,听着她的言语。

  “你有没有发现……凑近了看,他的眼睛,像小动物一样,很清澈。”

  “而且,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从来没喊过一声痛,他好像都习惯了,他以前都经历过什么?你知道吗?”

  “还有,我记得上次看见过,五百年后的他身上有好多邪祟留下的伤,但你都不知道,他是不是以一腔孤勇在没人知道的地方,战斗……”

  “夏夏。”我打断她,“你是不是喜欢上谢玄青了?”

  “哈?”她像是被吓了一跳,“我?就这么几天,怎么可能!”

  我没接茬……

  她又连忙说:“我只是逢场作戏罢了。”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快了,她顿了顿。

  这次,目光终于从谢玄青身上挪开,她看向一边,目光微垂,“我知道了结局,我才不会重蹈覆辙。”

  “你……”我思索了一会儿,道,“你好好完成任务,不用担心我,我在寻找机会离开这里。有什么情况,你联系我就是。”

  “好……”

  夏夏应了,随即阴阳鱼里的联系断开。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此腕间,系了五百年的红线已断。

  我知道结局,夏夏一定会重蹈覆辙。

  喜欢上谢玄青,与我而言,避无可避。

  不过,没关系,喜欢他我可以承担,不喜欢他我也可以承担,我不像谢濯,只能见美好,不能见破碎。

  我站起身来,准备继续研究面前的结界。

  而正在这时,结界外一道黑色雾气,犹如丝带,一晃而过。

  这一次,我是真实的看到了黑色雾气的痕迹,我眉头微微皱起,我知道,那是什么——邪祟之气。

  昆仑结界之中,竟然有了邪祟之气!?

  昆仑里入了什么不得了的大邪祟吗?昆仑的仙人们呢?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正震惊,忽然之间「嘭」的一声,一只苍白的手掌,从我耳边擦过,直接拍在了我身后透明的结界之上。

  我错愕回头。

  谢濯喘着粗气,站在我身前,他低着头,头发将他面容挡住,我看不见他的脸,但却可以清晰的看见他身上那些伤口上冒出的黑色气息。

  邪祟之气……在他身上,肆虐起来了。

  与外面的那气息有关吗?

  “谢濯。”我唤他的名字,尽量让自己声色近乎冷漠的平静,“这些伤你带了三四百年,别告诉我,你今日会被这些邪祟之气控制。”

  我离他太近,我感受得到他粗重的呼吸,也听到了我话音刚落时,他牙关紧咬的声音。拍在我耳侧结界上的手,他紧紧的攥成了拳。

  “离我远点。”他说。

  这话对我而言,有点陌生。

  从前他在的时候,总是说:「站我身后」、「我陪着你」、“别离开我身边。”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要求我。

  也或许,以前该这么要求我的时候,他都已经主动离我远点了。

  到了这五百年前,倒是解决了我很多关于他动不动就消失的疑惑。

  我让自己平静的从谢濯身边移开,在昆仑守备军干了几百年的上仙,我还是知道,像他这样,被邪祟之气入体的人,最经不起情绪的波动,我越冷静,越有利于他控制自己。

  当我马上要从谢濯的压迫中挪走时,「啪」的一声,谢濯另一只手竟也撑在了我身侧。

  透明的结界前,他两只手撑在我耳边两侧,桎梏了我的行动。

  “谢濯。”我说,“让我离开。”

  这话让他微微抬起了头。

  看见他的眼睛,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还是忍不住头微微往后仰了仰。

  一双全黑的眼睛,被邪祟控制的象征。

  寻常人到这种程度,已然是完全被邪祟掌控了,再无法挽救,按昆仑的规矩,遇此种被操控之人,杀无赦。

  我身侧拳心握紧。

  谢濯的一只手也慢慢向我的颈项靠近。

  我只觉咽喉干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外面的月光,穿过透明的结界,将我与他的影子投在山洞内的地上。我俩站在一起,犹如一人。

  短短的片刻,我脑中闪过无数念头。谢濯真的完全被邪祟掌控了吗?他真的没救了?我要杀他吗?

  我……要杀他吗?

  他带着黑色雾气的手掌贴在了我的颈项上,我没有躲避,在这一瞬,他可以直接捏碎我脖子的一瞬,我没有任何反抗,只是仰头,静静的看着他。

  看着他身上的黑色雾气缠绕翻飞,也看着他黑色的眼睛,似乎已全然没了人性。

  但他的手却没有捏碎我的脖子,那危险的指尖,轻轻穿过我的头发,摁住我的后颈,他将我往前一摁。

  邪祟之气四溢,杀机弥漫之际。

  他将我摁入他的怀里。

  他怀抱冰冷,心跳声却如此清晰。

  在昆仑上学时,夫子就曾教过我,无论仙妖,只要被邪祟之气掌控,那人便会失去自我,只凭自己内心最原始的渴望行动。

  谢濯从我们和离的那天开始,口口声声的说着要杀我……

  他却在今夜,抱住了我。

  成亲五百年,我们之间连拥抱也屈指可数。

  “离我远点。”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说,“别靠近我。”

  不知是在告诉我,还是告诉他自己。

  他另一只手穿过我的腰,将我身体也摁在他怀里。

  冰冷又灼热。

  我闭上眼,什么都没有做。

  作者有话说:

  2022.03.24;

  剧情没有变化,改了个小bug——



第37章 …第 37 章

  “邪祟”身上累累伤痕,「上仙」嚼烂过他人血骨

  月色薄凉,披在我身上,谢濯的手臂将我抱得很紧,我能感受到他的挣扎与颤抖。

  我不知他清醒之后会如何看待这个拥抱,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去与他解释,提出和离的我,为什么没有抗拒这个拥抱——甚至,我不知道怎么给自己解释。

  但我决定,此刻即此刻,若无心抗拒,便去沉浸。

  在我以为,这个拥抱会持续很久,直至谢濯冷静下来的时候……

  忽然之间!

  谢濯手臂猛地收紧,我一愣,只觉谢濯将我「连根拔起」!

  我双脚离地,还在愣神之间,谢濯直接将我囫囵个的甩到他身后。

  我摔坐在地,脑子是懵的,只呆呆的仰头,看着身前的谢濯,他背对着我,以戒备姿态挡在我身前,浑身冒着丝带一般的黑气。

  “你……”我还没来得及提出疑问,便见一记光芒猛地击中谢濯面前的结界!「轰」的一声巨响,方才我怎么都未曾打破的结界瞬间四分五裂。

  术法激荡的余波横扫过来,令我不由侧头避过余威。一块破碎的厚重铁片跟随着余波,径直从我耳边擦过,若非我侧头,怕是耳朵都要被削了。

  我心有余悸,往前看去。

  熟悉的身影从洞外月光之中走来,我微微眯眼,有些不敢置信:“吴澄!?”

  是这个铁憨憨?他……什么时候有了这般本事?方才那块铁片……

  我转头看了一眼,发现那竟是吴澄自己的仙器,他把这玩意儿都拿来砸这结界了?我有些奇怪,直觉这个憨憨,不像是会如此行事的人。

  “九夏!”吴澄看起来却很正常。他怒气冲冲的站在洞口外,与谢濯对峙着,“我们寻了你这么多天,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雪竹林里,与邪祟勾结!”

  我看看谢濯,他浑身黑气逸散,与邪祟模样无二,我不知如何辩解,只得拍拍屁股站起来,要从谢濯身后走出去:“你怎么来了?”

  我边走边说,到谢濯身边,他散着黑气的手却拦住了我。

  “别过去……”

  我转头看向谢濯,此时我能看见他的侧颜,那双漆黑的眼睛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论外貌,谢濯是无可辩解的邪祟。但他……并没有失去理智。至少……

  我相信他没有。

  “你还与那邪祟站在一起!?还不快过来!”吴澄也在那边焦急的唤我,“我带你去见西王母,西王母定能帮你驱除你身上的邪祟之气!将你引回正道!”

  我这些天来,确实一直想方设法的要离开谢濯,但是……

  我打量吴澄,面前的他还是他,与平时别无二致,但总有一丝奇怪的感受在我心里萦绕。

  我下意识的信任了谢濯,哪怕他如今是这般模样。

  我往谢濯身后靠了一步。

  这一步让谢濯似乎微微侧了侧头,他看了我一眼,我触到他黑色的眼睛,没有多言,只对着前面的吴澄道:“我没入邪祟之道,他……也还不是邪祟,我来解决他的事,你先回去。”

  吴澄没有动,看着我的眼神慢慢变得阴沉:“你不想要最后的机会吗?九夏?”

  我皱眉,没答话。

  “九夏将军,没想到啊……”阴冷的声音从吴澄身后传来。

  我心头一凛,那股森冷的感觉从胃里翻涌而起。

  只见月色之下,荆南首从吴澄身后缓步而出,他微微歪着头,轻声言语:“你果真与邪祟勾结。”

  他说话时微微露出的森白牙齿,仿佛又让我回到了那日他在我身边张开嘴巴的样子。

  但今日却又与那日不同,荆南首看似在与我说话,但他的眼睛,却盯着谢濯,诡异得发亮。

  这个食人的草木上仙与谢濯……

  我戒备起来,而面前的谢濯,在荆南首出现之后,周身的黑气越发的躁动。

  而此时,夜空不远处,有越来越多的小亮点从远方而来。

  我知道,那是昆仑的其他仙者御剑而来的光芒,在谢濯用盘古斧劈开时空的那天晚上,昆仑也是这样的热闹。

  我瞥了谢濯一眼:“克制住。”

  我小声说,“你再这样,等其他仙人过来,更说不清了。但谢濯此时却仿佛听不进我的话,他唇角颤动,遏制不住一般,从喉咙里呢喃着什么言语。

  我听不清,于是凑近了他,然后我听清了,他在说:“他伤的你。”

  我愣住,随即瞥了眼自己的手,好歹是个仙人,我此前被荆南首弄出的伤在早便好得差不多了,我以为……这本不是什么值得记下的事……

  我还在愣神,身侧的谢濯转眼便消失了,只留下一阵黑色的风从我耳侧飘过。

  等我再看到他的身影,已经是数丈开外的山石上,伴随着轰然巨响,谢濯已经只手擒住荆南首的脖子,将他狠狠的摁在了山石上!

  荆南首的后背将山石都撞凹了进去,碎石哗啦散了一地。

  我错愕……

  这荆南首好歹是个上仙啊!谢濯他不是在重伤之中吗?他怎么……

  他哪来的功法?他之前难道在演我吗?

  不过,也不可能吧,演我对他有什么好处?早把我带回五百年后,他的愿望不就直接达成了?

  此时的谢濯当然看不到我的错愕,也听不到我的疑问,他捏着荆南首脖子的手慢慢收紧,他微微咬着牙,开口说话时,黑色的邪祟之气从他的嘴角溢出,宛如烟雾。

  “你敢动她,我便再杀你一次。”

  杀气弥漫……

  今日的谢濯与往日也不相同,似乎是受邪祟之气的影响,他的情绪更加外露,他说的话,也没有刻意掩藏信息。

  荆南首听不懂谢濯的话,所以他在狼狈的发笑:“阁下,谈何「再」杀我一次?”

  而我听懂了。

  在我与谢濯生活过的那个时空里,食人上仙荆南首,是谢濯杀的。

  他从未告诉我过我,也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直到今日,他被邪祟之气,影响了。

  我遥遥的看着他,抿着唇角,迟来的答案,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我正想着,面前另一道阴影笼罩了我。

  “九夏。”吴澄站在我的面前,“你不见西王母,那我便送你见阎王吧。”

  但闻此言,我仰头看向吴澄,却发现他嘴角带着微笑,仿佛要杀我,是一件令他很快乐的事。

  我呆住,甚至都还没有侧身去躲,一块碎石径直从远处飞来,狠狠打在吴澄的脑袋上,吴澄整个人往旁边一偏,直接摔到在地,昏迷过去,只有额上的鲜血直流。

  我愣愣的看了眼吴澄又看了眼远处的谢濯,他还掐着荆南首的脖子,但那双漆黑的眼睛也透过夜色看向我。

  此时此刻,我仿佛看到了他的原形,真实的雪狼,野兽一样的直觉与行动力。

  可是……

  我看向晕过去的吴澄。

  离得近了,我竟然丝毫未察觉出吴澄身上的异样,他不是假的,没有邪祟之气,也不像被操控的模样,他就是吴澄,与我同营多年的昆仑守备军,我的好友,但他方才却说……要送我去见阎王?

  哪怕我真是邪祟,正常的他要杀我,也不该如此快乐吧?

  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天空中,御剑而来的仙人越来越多。

  我心知,以谢濯现在的模样,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明白的,不能让他待在这里。

  我看了吴澄一眼,见昏过去的他呼吸尚稳,我奔向谢濯:“赶紧走!”我对谢濯喊,“快!”

  谢濯却转过头去,看着面前的荆南首,他的手越收越紧,似要将荆南首的脖子就在此处捏碎。

  但荆南首周身却亮起了护体仙法,与谢濯死命对抗着。

  此时两人的功法都远在我之上,对峙的威力中,我举步维艰。

  狂风中,谢濯浑身黑气,荆南首仙法灼目,二人对峙仿佛真的是邪祟作恶,上仙逢难。

  而只有我知道,「邪祟」身上背负着战胜邪祟的累累伤痕,「上仙」嘴角已嚼烂过他人血骨。

  “呵……”荆南首发出一阵怪笑,“你与大人想要的模样,差不了多少了。”

  荆南首的话我听不懂,但谢濯周身的黑气更厉,荆南首周身护法光芒宛如琉璃,开始破碎。

  此时,空中却已有数道仙术光芒凌厉而下。

  “何方邪祟竟敢来我昆仑作恶!”

  “放开藤萝上仙!”

  伴随着众仙厉喝,越来越多的仙术刺向谢濯,谢濯身后的黑气挡住数道攻击,但却仍有疏漏。眼瞅一记光芒穿过谢濯的肩膀,他身体一颤,我双目一瞠。

  不管此前与谢濯闹成如何,我现在只觉自己也被打中一样疼。

  我一咬牙,看向空中,运足这些日子以来积攒的所有魂力,向空中结印,造出结界,挡住数百仙人。

  “是昆仑守备军的印法!”

  “昆仑有叛徒!”

  空中有仙人似乎注意到了我,有术法向我攻来,我已没有力气再结一个结界,只得在攻击下抱头鼠窜。

  在我数百年的仙生中,还是第一次这么被昆仑众仙追着打。

  再打,我也要带谢濯走。

  这样的谢濯要是被众仙抓住,会被当场诛杀,这是昆仑的规矩。

  我无法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阻止数百人,我也无法让这数百人,在短短几句话之间相信我。

  而且,即便换做当年的我,恐怕也不敢相信,一个完全被邪祟之气掌控的妖,还能拥有自己的意识。

  “谢濯!”我继续向谢濯奔赴而去,在喧闹中大喊他的名字。

  我的结界在空中罩住他,结界光芒下,谢濯转头看向我。

  “快与我走!”

  那双黑色的眼瞳,在各种术法光芒的照耀下,映入了我的身影。

  我已奔到他的面前,直接一个满怀扑向他,谢濯双目瞠大。任由我将他从荆南首身上推开。

  失去谢濯的控制,荆南首也没反抗,他已然力竭,跪倒在地,捂着喉咙大口大口的喘气,只是那双阴冷的眼睛一直近乎疯狂的盯着谢濯。

  我此时才意识到,荆南首那时,是碰到我的血之后,才露出了更加癫狂的眼神。

  而我的血有什么特别?自然是血誓比较特别。

  这个荆南首,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谢濯!

  没时间再停留。

  谢濯身上的邪祟之气开始减少后,他身体便肉眼可见的虚弱下来。

  我空中的结界见状也支撑不了多久,我只能扛着谢濯往雪竹林里面跑去,妄图借助茂密的竹林,把追来的仙人甩掉。

  “别跑。”谢濯抓住我,他一口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雪地上画了一个图案。

  “这是什……”我话音未落,只见图案散发出一阵光芒。

  光芒包裹我与谢濯,下一瞬间,我便觉周遭环境瞬间转换,漫天仙术光芒消失,四周的雪竹林也消失不见。只剩下漆黑的夜,与远处一望无际的雪原。

  “传送阵?”我问谢濯,“这是哪儿?”

  没人回应……

  谢濯直接从我的肩头滑落,整个人摔在雪地上,昏死过去。

  他身上的邪祟之气已全不见了,裸露的皮肤上,只见得那些狰狞的伤口,正在淌出血来,让他整个人像块染料,在倒地的那一刻,就染红了周遭的白雪。

  我俯下身,探着谢濯的鼻息,虽然虚弱且缓慢,但他还活着。

  活着,就还好。

  我仰头,看着面前茫茫雪原,随即又陷入了沉默,在昆仑,无论在何处至少能看见不周山,能看见盘古斧镇住的昆仑结界,而这里……

  什么都看不见。

  “不愧是你啊谢濯。”我道,“直接把我带到昆仑之外了。”

  昆仑之外,邪祟横行,五百年里,昆仑教小孩的书里,一直都是这么写的。

  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在昆仑挨打安全一些,还是带着一个血肉团在这茫茫雪原里,安全一些……



第38章 …第 38 章

  我救你,不是因为还在乎你。

  我就地一坐,摸上了自己的耳朵。

  那漫天的仙人,定有人看见了我的脸,我走了,夏夏还在昆仑,我必须告诉她一声现在的情况。

  我点了两下阴阳鱼,让我眼睛里看见的画面直接连通了过去。

  但与之前的情况不太一样,这一次我等了好久,也没得到那边的回应,我有些担心,是夏夏出事了吗?还是谢玄青醒着,她不方便?

  没等我过多猜想,我脑海中响起了夏夏的声音。

  “嚯……”阴阳鱼也同时传来了夏夏眼中的画面,她蹲在尚在昏迷的谢玄青身侧,似乎被我这边的画面吓了一跳,夏夏目光一转,背过身去,问我,“这才没过多会儿啊,你那边怎么了?”

  “我……”我刚说了一个字,脑海中,夏夏那边的画面便开始莫名的颤抖,然后时隐时现,“夏夏?”

  “嗯?为什么你那边……忽明忽暗……嗯?我在,你能听到我吗?”

  夏夏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的,我沉默了一会儿,瞥了一眼旁边血刺呼啦的谢濯,嘟囔:“做的什么破玩意儿,距离远了就变得这么不稳定了。”

  “我还在吗?”

  脑中,夏夏还在坚持不懈的询问。

  “我在。”我说了一句,没等夏夏回答,便继续说道,“谢濯把我带离昆仑了,距离太远,这术法维系的阴阳鱼或许变得不太稳定了。”

  在我说完这句话后,夏夏至少又问了三遍你在吗,然后沉默了好半天后,才说:“啊!怎么离开昆仑了!?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对这阴阳鱼的传送效果感到有点心累,但如今能联系上已经很好了。

  我简单把今晚发生的事告诉了夏夏,连带着把前些天发生的荆南首的事也交代了一下。

  夏夏安安静静的听着,我在雪原之中也安安静静的等了一会儿,待风把我嘴唇都吹麻了的时候,夏夏那边才传来回应:“乖乖,那新晋的藤萝上仙竟然是邪祟……”

  “他应当是对谢濯有想法。”

  “什么想法?”

  我摇头,还没回答,那边的夏夏便继续说着:“不管他有什么想法,我去将此事告诉西王母吧!让她来对付那个荆南首。”

  “你要怎么说服西王母呢?告诉她,我和谢濯是从五百年后用盘古斧劈开时空来到这里的吗?

  西王母若知道此事,说不定先一斧子把谢玄青砍了以绝后患。更可能的是,她根本不会相信你,毕竟众目睽睽下,身怀邪祟之气的,是谢濯。”

  夏夏挠头:“那……你联系我,是想让叮嘱我乖乖待在这里,不被昆仑的人发现了是吧……”

  “不是……”

  “我现在本来就在这里躲着,也施加了结界,不会出去的。只要外面那个翠湖台的老狐狸不卖我……嗯?不是?”

  我又看了眼谢濯,思索片刻,随即对夏夏说:“我想让你现在打开结界,带着谢玄青去投靠老秦。”

  那边许久没有声音,不知道是阴阳鱼延迟了回答,还是因为夏夏过于惊讶而延迟了回答。

  我没等了,向她诉说我的思路:“我现在估计离昆仑很远,昆仑外危险,要回去也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了。现在全昆仑的仙人都在找我和谢濯,也就是你和谢玄青,光靠你这个结界,躲不了多久,只要昆仑守备军开始查你,你的术法立马就会暴露你的位置。”

  夏夏有些急:“全昆仑都在找,我就算投靠外面的老狐狸也没用啊。”

  “不一定。”我分析,“谢濯来到这五百年前,寻求老秦的帮助,还告诉了老秦许多「秘密」,若非对老秦十分信任,他不会这样做。”

  毕竟,有些秘密,作为五百年的夫妻,我也不知道。

  “而且,老秦若没有什么本事,此前也不敢独自一人寻来守备军营地找我,更别说要与一个上仙针锋相对了。

  他这个翠湖台的老板想来也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让他庇护你与谢玄青,有风险,是赌博,但好过你在这儿坐以待毙。”

  “外面除了老秦,还有那个女狐妖呢!”夏夏提醒我。

  我一咬牙:“生死危机面前,这什么姻缘不姻缘的,就先放放吧。而且,我相信你!”

  等了很久,夏夏在那边站起了身:“好!我现在就去把我的结界撤了。”

  她走了两步,又停下身来,“但是,你就这么相信谢濯吗?”

  这个问题问得我一愣。

  “万一……谢濯真的是邪祟呢?他那一身伤口,寻常人,早该殒命了,哪怕活下来,也根本不可能与残存的邪祟之气对抗那么久的,你说他双眼已然全黑,这还能保持清明神智?这……不可能的,万一,他真的已经是邪祟了,万一……他真的就该被诛杀呢?”

  我听着夏夏断断续续的话,看着地上还在流血的谢濯。

  他的血液,渗透冰雪,已经晕染到了我的脚边。

  我没有回答夏夏,而是反问了她一句:“你觉得,谢玄青会变成邪祟吗?”

  我等着她的回答,我认为,夏夏已经喜欢上谢玄青了,她一定会斩钉截铁的回答我,谢玄青不会。

  但她沉默之后,却回答我:“我不知道。”

  这四个字,让我有点愣神。

  “我……我觉得他的眼睛很清澈,但我还什么都不了解他,我认为他内心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但我也不那么坚定,他与邪祟战斗了那么多年,受了那么多伤,被邪祟之气侵染了那么久……我很难相信他……不会被改变。”

  我……

  我当年,那么清醒的吗?

  哪怕已经喜欢上了,但却并没有多信任。

  “你为什么会这么相信他呢?”夏夏反问我,“明明,你都与他和离了。”

  我仿佛被堵住了喉咙,我回答不上来。

  原来,五百年前,哪怕我喜欢他,我也是不相信他的。

  初初相逢,心生欢喜却难谈信任。

  但在这五百年里,我们埋怨、争吵、对峙。及至此刻,我却对他的人格坚信不疑。

  我坚信,哪怕他双眸漆黑,眼底还依然清明,我坚信,即便他身染邪祟,内心仍旧尚存温度。

  我知道,或者,我美好的期许,他不会被改变。

  “和离是和离。”我对夏夏说,“信任是信任。”

  穿过了五百年后,我一直觉得谢濯什么都没告诉我,我被结了个假婚,但此刻我忽然明了——

  这五百年的夫妻生活,对于我而言,并没白过,他还是在我的岁月里留下了痕迹的。

  按捺住心中的情绪,我看着脑海里,夏夏已经扛起了谢玄青,她动手撤下了结界。

  “我相信我的判断。”

  夏夏说着,结界已经消失,外面的月光铺洒入冰窟里,老秦果然还等下洞口,看着夏夏主动带着谢玄青走出,老秦还是带着一脸狐狸笑。

  “怎么,你这结界造得不结实,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了?”

  “别废话,外面都在抓我们,我就问你,帮不帮。”

  老秦看了一眼昏迷的谢玄青,扇子将脸一挡:“我收钱的。”

  我知道,这事成了。

  “夏夏,躲起来,等我回到昆仑……”

  没等我话说完,那边的画面便停在了老秦将谢玄青扛走上面。

  我拍了拍阴阳鱼,又原地转了几个圈,但画面始终卡在那儿,无奈,我只得关掉了阴阳鱼。

  “这到底里昆仑有多远……你不是伤重吗?怎么还这么能跑……”

  我嘀咕着,看向谢濯,然后我便看见他身边的血开始变黑了。

  “谢濯?”

  血还没有凝住?

  我心觉不对,立即蹲下身,将他翻了过来。

  谢濯脖子上那块不让我碰的石头露了出来,石头染了他的血,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妖异。

  我此时也没来得及管他石头不石头了,我看见他身上所有的伤口,在方才的时间里,丝毫没有凝血的迹象,血已经弄湿了他所有的衣服,我只是将他翻过来,手上便已经湿乎乎的沾上了他的血。

  且此时,他的血还混着邪祟之气,不停的往外流着。

  “你这不对啊。”我想捂住他的伤口,但调动身体里的魂力时,发现自己身体里力量是一滴没有,此前都拿去给他做结界挡伤害了。

  我用不了术法,只得将身上的衣服撕了一块下来,我包了一块地上的雪,想去帮他止血,但这根本没作用。

  我的衣服也只是很快就被他身上的血染湿。

  “谢濯……”

  我扒开他的衣襟,这才发现,他身上那些本来愈合的伤口全部裂开,且每道伤口都被黑色的邪祟之气撑着,那些黑色的气息,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把他伤口扒着,不让他愈合。

  血没有在他身上凝结,全部往外流了,现在他的血变黑,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他的血几乎快流干了,最后的那些血液,混合着邪祟之气,慢慢往外淌着。

  再这样下去……他会流尽鲜血而亡的!

  必须把他身上的邪祟之气。

  我绞尽脑汁的想着此前学过的办法,可以画阵法,用魂力催动阵法,驱逐邪祟之气,可我现在魂力枯竭,丝毫没有……我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头,懊恼于自己身体在这五百年前恢复得太慢。

  我又想到可用草药,但……这茫茫雪原,哪来的草药……

  还可以引渡,兔子,野鸡,鹿,任何活物都可以……

  我举目四望,四周毫无生机。

  除了我……

  我怔在原地,看着地上的谢濯。

  除了我,这雪原上,再无活物。

  谢濯身上的血几乎不往外面流了,那邪祟之气还狰狞的扎在他的伤口上,将他每一道伤都撑得极大。谢濯面色如纸苍白,呼吸极其微弱,俨然一具尸体。

  再这样下去,谢濯撑不住的,但我可以,我还是上仙之体,我可以与这邪祟之气一搏。

  “谢濯……”

  我深深呼吸,跪坐在他身侧,我抬手咬破自己的手腕,鲜血流出。

  昏睡中的谢濯眉头皱了皱。

  我将手腕放到了谢濯的胸前,在他胸膛上,狰狞的伤口冒出的黑气仿佛被鲜血的气息感召,开始翻涌起来,一层一层,想要往我手腕上缠绕。

  “我救你,是看在你这一身对抗邪祟的伤口上。”

  我将手腕沉下。

  「呼」的一下,邪祟之气轻轻一卷,宛如一个魔童的手,搭上了我流血的手腕。

  谢濯眉头皱得更紧,他身侧指尖弹动了一下。

  我望着他,任由邪祟之气顺着我的手腕,钻入我的皮下,钻进我的皮肤后,那黑色的气息霎时便如一枚针,从我的血管里面穿刺而过,然后顺着我的血液,游走到我四肢百骸。

  我紧咬牙关,不看这邪祟之气,也不看我皮下渐渐凸起发黑的血管,我只看着他紧闭的眼和他微微颤动的睫羽。

  “我救你,不是因为还在乎你。”



第39章 …第 39 章

  你在怕什么?

  空气冰冷……

  我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在极致寒冷的空中翻腾成白雾,随后消失不见。

  谢濯胸膛上,邪祟之气从我手腕的伤口里灌入,锥心的疼痛让我不由佝偻的身体,求生的本能让我一万次想要将手腕从他胸膛上撤开。

  但我忍住了。

  我先对抗了自己的本能,再在身体里对抗着邪祟气息。

  我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或许只有一瞬,或许已是一夜……

  当我浑身经脉已透过皮肤泛出黑色,谢濯胸膛上的伤口终于不再淌血,我知道,他身体里大部分邪祟之气都被我引渡到了我浑身血脉之中,残余的这些气息,在谢濯身上已经不成气候,它们无法再继续撕裂谢濯的伤口,以谢濯的体质,他体外这些伤,很快就能自愈了。

  我打算抽回手腕,但……

  事情忽然变得有些不对。

  当我往后用力时,我这才发现,这些邪祟之气,并不是单纯的被我的鲜血吸引过来的,它们……缠住了我。

  它们拉扯着我,不让我离开谢濯的胸膛,剩余的黑色气息继续前仆后继的往我身体里灌。

  这不对……

  这些邪祟之气,仿佛有意识,它们……就是想要进入我的血脉之中!

  “谢濯……”我咬牙切齿,及至此刻,救完谢濯,在我浑身冰凉全然无法抵御邪祟之气时,我脑中倏尔闪过无数零星的信息。

  五百年里,谢濯不离口的「对我不好」四个字。

  四百年前,抓我离开昆仑的那个八只眼的的蜘蛛妖,他说谢濯给自己找了个弱点。

  还有不久前,谢玄青在陪我去翠湖台时的戒备。

  以及谢濯这一身邪祟之气的伤口、我身上带着的谢濯的血誓、诡异的荆南首……

  所有的信息都无一例外的指向邪祟之气。或者说,指向邪祟之气与我。

  在我大脑飞速思考的时候,最后一缕邪祟之气从他的胸膛没入我的手腕。

  我的心脏霎时传来爆裂一样的疼痛,一如被烈火灼烧,被烙铁炙烤。

  我身体不受控制的蜷缩起来,我咬着牙,憋着最后一口气,死死拽着谢濯的衣裳:“你最好……没有瞒我什么要紧的事。你最好……别让我对自己上仙之体,白白自信……”

  身体里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我甚至无法再攥紧谢濯的衣裳。

  我想,我这条命,这次可能是要栽在谢濯对我的隐瞒上了。

  他妈的,狗东西,有信息,不早说!!

  早知道这么疼,早知道会搭上命,早知道……

  我再也撑不住自己的眼皮,任由黑暗侵蚀了我的世界。

  陷入彻底的无意识之前,我只迷迷糊糊的想着。或许,哪怕我知道,知道所有谢濯隐瞒的事,知道救他很疼、会死,我也还是会咬破自己的手腕吧……

  真荒唐……

  我们可是和离的怨偶……

  世界彻底变黑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次意识的「我」的存在时,我犹如步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四周皆是雾霭,耳边寂静无声,我在混沌之中茫然的行走,当我越来越向前,我的身边出现了一条条黑色的线条,仿佛是邪祟之气织出来的蛛网,越往前,蛛网越密。

  我心生恐惧,想要停住脚步,但双脚却完全不受我的控制。

  我低头一看,却恍然惊觉,自己的脚踝和膝盖上也被缠上了黑色的蛛网,它们拉拽着我,犹如拉拽着提线木偶,带着我一步步向前。

  身边的蛛网背后,倏尔有一道黑色的人影一闪而过。

  我转头去看,人影却又仿佛从我身后掠过,他没有带起一丝风,却在我耳边留下了一句话:“你来了……”

  他笑着……

  这声音我听着只觉莫名的耳熟。

  黑影出现在我左前方的蛛网背后,我看见了,竟然是吴澄的脸!

  他笑盈盈的看着我,神情却十分诡异。

  我被脚下的蛛网一拉,膝盖直接硬生生的跪在了混沌里,但我双膝却没有触及地面,而仿佛是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四周蛛网都在往上升,我不停的往下坠,直到膝盖传来碎裂的剧痛,我径直跪到了混沌底部,我站不起来,只得呼吸着混沌的气息,疼得牙关紧咬。

  “我等你好久了。”

  声音从头顶传来,吴澄宛如一尊神像,高高在上的立在混沌上方,他俯视着我,脸上五官却慢慢在变化,不片刻,他已经变成了荆南首的模样。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你好奇我是谁。”他却像有读心术一样,说出了我心里的话。然后,那张脸又起了变化,他变成了西王母……

  “我是所有人。”

  他声音很轻,下一瞬,他的脸已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用西王母的脸在我眼前变幻,不片刻,他变成了我的脸。

  他用我的脸,露出了我从未露出过的笑容,令我看得胆寒。

  他说:“现在,我还可以是你了。”

  他抬起手,指尖触碰到了我的脸,但当他触碰到我时,那指尖却变成了黑色的蛛丝,他黏住了我的脸颊,拉扯起我的嘴角,让我露出与他一样的笑容。

  他笑容越大,蛛丝拉扯我嘴角的力度也越大,直到我嘴唇传来撕裂的疼痛,他还在继续,仿佛就要在这里,将我的脸,就此撕开。

  “学得真像。”他仿佛在鼓励我,“再努点力,便可帮我去杀谢濯了。”

  「杀谢濯」三个字让我心神一颤,仿佛在与我心神呼应,四周黑色的蛛网也仿佛被一阵强风吹动,震颤起来。

  面前的人目光从我脸上挪开,他看了眼四周,回过头来时,脸又发生了变化,他变成了老秦。

  他问我:“你还想反抗我?”

  他话音未落,我耳边若有似无的闯入了一道声音:“斩蛛丝……”

  是谢濯的声音。

  我转头想去寻,我没看见谢濯,却将脸上拉扯着我的蛛丝挣断。

  “你想和谢濯一样?”面前的人,眼睛眯了起来。

  “伏九夏!”我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强,“斩蛛丝!”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随着我低头的动作,脸上越来越多的蛛丝被扯断。

  这蛛丝,不是挣脱不了……我可以挣脱!

  我抬起手,牵拉着我手肘的蛛丝被扯断,五指间,黑色的蛛丝随着手指的张开,也断落而下。

  面前的人,目光阴恻恻的看着我,但在阴鸷背后,他神色却透漏着一股玩味:“还不够啊。”

  他看着我越来越多的扯断蛛丝,不阻拦,不着急,只静静的看着,“我还会给你更多的。”

  我扯掉捆绑在身上的蛛丝,随即仰头看他。

  面前的人倏尔站起身来,他被四周的蛛丝拉拽着,往后退去,我伸手要抓,却只捞到一手的黑色蛛丝。

  蛛丝在我手里,再次化作黑色的邪祟之气,我对着混沌大喊:“你是谁!”

  无人回答,只有谢濯的声音犹如晨钟暮鼓在耳边敲响:“出来!”

  仿佛有「轰」的一声巨响,混沌霎时消失。

  我猛地睁开眼睛。

  天空中,乌云浓厚,一时让我分不清此时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我张着嘴,口中呼吸卷出一层层白雾。

  我缓了好一会儿,只觉四肢麻木,我想抬手,却发现手竟然有些动弹不得,我低头,这才看见,自己半个身子已经被埋在了皑皑白雪之中……

  “我……我还没死呢……”

  谁给我埋了?

  我话没说完,已经被自己沙哑至极的嗓音吓到。

  我闭上了嘴,想要挣扎着,从白雪里坐起来。

  但一个冰冷的指尖却点在了我的额头上,止住了我的动作。

  我一愣,直接被这指尖摁着,往雪地里躺去。

  随着我视线往上,我看见了这根手指的主人——谢濯。

  他单膝跪在我的头顶上,我躺在地上,视线中的他是倒转过来的。

  他沉着一张脸,睫羽上凝着冰霜,唇色苍白,却抿得很紧。

  与我对视,知道我醒了,他的指尖却并没有从我的额头上挪开,反而,他手指似乎更用力了。

  他把我脑门摁着,让我后脑勺又往雪地里压了压。

  我没说话,他也没说话。

  谢濯不说话,本是正常,但此时此刻,我却觉得,沉默的他,十分的奇怪。

  他看着我,似乎在调整自己的呼吸,他指尖在我眉心颤抖。

  谢濯素来擅长隐藏情绪的,可这个片刻,却让初醒的我也看懂了他内心抑制不住的翻涌情绪……

  “谢濯……”我问他,“你在怕什么?”

  作者有话说:对不起,不是故意要让大家等的_(:з」∠)_这章开头我写了九遍,卡哭我了_(:з」∠)_



第40章 …第 40 章

  一日夫妻百日恩

  我躺在地上,看着谢濯倒转的眉眼。我以为,凭我们现在的感情状态,他或多或少要犟上两句。

  可他没有……

  他的黑瞳里映着地面白皑皑的血,还有我惨白的脸,黑瞳的边缘与他的指尖一样微微颤抖着,他将那些我不明白的情愫封存在晶石般的眼珠里。

  似乎发现我在窥探他眼中的秘密,谢濯放在我眉心的手指往下一滑,直接盖住了我的眼睛。

  天空与他都被他手指挡住,我只能透过他的指缝看见外面的一点光芒。

  “谢濯……”我问他,“你怎么了?”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濯,夫妻五百年,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危机,哪怕是我被捋出昆仑的那一次,他找来时,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神情——他在害怕、恐惧、战栗。

  还有……痛苦……

  我不明白……

  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情绪,如果只是为了血誓而保护我,他不该有情绪的。

  他这样的情绪,在我所知的世俗意义里,通常,是被冠以爱的名义……

  可谢濯……从未对我言说过。

  他将我的眼睛捂了许久,直到我麻木的四肢开始渐渐感受到冰雪的寒冷,我听到谢濯倏尔缓了一口气。

  手掌撤开,谢濯也从我头顶离开,他转而走到了我身侧,我看他神色,已然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情绪泄漏,只是我的错觉。

  谢濯没对我的问题做任何回应,开口只道:“四肢,恢复知觉了吗?”

  我动弹了一下自己的指尖,然后看着他,吃力的点了点头。

  谢濯在我身侧蹲下,伸手从雪地里穿过我的颈项,将我扶了起来。

  我方一坐起身子,就愣住了。

  我触目所及,四周雪原,竟无一处平整,有的地方,连地底的土地山石都被高高翻起。

  “这里……激烈打斗过吗?”

  他不言不语。

  我目光又落在谢濯身上,再次愣了一下:“你的伤……恢复得挺快。”

  在我昏迷之前,他胸膛上还是一片血肉模糊,现在却只剩下一道疤了,“不愧是你……”

  “半个月了。”谢濯打断了我。

  “半……”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昏了半个月?就半个月了?”我不敢置信,“你在我周围,与别人打得这么激烈,我都没醒?”

  “与你。”

  “什么?”

  “没有别人。”谢濯平静的望向我,“是你与我打的。”

  我当即一个震惊,又将四周看了一眼,我喘了两口气:“我?我被邪祟之气,操控了,是吗?”

  “嗯。”

  “我以为我就做了个梦……”

  我想到了梦里诡异的百变之人,他让我杀谢濯,似乎对谢濯怨恨很深,他们一定认识,有许多我不知道的故事,我张了张嘴想问,但最后还是闭上了。

  按照谢濯的惯例,他一定不会回答我的。

  “我被操控了,竟然,还能恢复清明……”我呢喃着,动了动僵硬的指尖,顺势低头一看,却见我掌心里的血脉,竟然都变成了黑色!

  我陡然一惊,立即咬牙抬起另一只手,另一只手的手背上,血管的颜色果然也是黑色的,我吃力的要拉起我的衣袖,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手腕,他也握住了我的袖口。

  “别看了。”谢濯制止了我,他声音也有些喑哑。

  我放下手,只是简简单单抬手的动作便已经让我累得气喘吁吁,我转过眼睛,看向谢濯:“我的眼瞳,还清明吗?”

  他盯着我的眼睛,微微点头。

  我相信了他。复而望向自己的手掌,目光走过黑色的经络,我在初始的惊愕之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其实,这也并不意外。

  谢濯身上的邪祟之气,那么多,我在引渡的时候,便知道这是一步险招了,只是……

  “为什么救我?”

  耳边响起谢濯的声音。

  他很少提问。

  我目光只停留在掌心的纹路上,这些黑色的纹路,丑陋又可怖。

  我思索了许久,终于想起了一句话:“一日夫妻百日恩。”

  我道,“我救的不是你,是过往。”

  我答完了,随即转头,盯住他的眼睛。

  “你呢?”我问他,“我被邪祟之气控制了,与你战了一场。”我下巴点了一下面前的景象,“得有好长时间吧?几天,还是整整半月?这么长时间,你为什么不杀我?”

  他唇角微微抿了起来,弧度很小,却被我察觉了。

  他身上那么多对付邪祟而受的伤,他一定杀了很多邪祟,被邪祟控制的我,全然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几乎已经变成了邪祟。

  彻底被邪祟之气控制的人,是不可能恢复清明的。按照常理来说,我不可能醒的过来的……

  他本该杀了我。

  “你为什么没动手?”

  我追问的话就像针击碎了他眼中透明的琉璃,谢濯掩盖的情绪再次泄露了出来。

  那么多的后怕与纠葛。

  他垂下眼眸,用睫羽的阴影挡住了眼中的情绪。

  在他长久的沉默后,我替他回答了:“我知道,血誓尚未解除。”

  谢濯眸光一抬,奇怪的盯着我。

  我不回避,直勾勾的与他对视,然后告诉他:“但谢濯,若我下次再被邪祟之气掌控,不要犹豫,杀了我,你做不到便让别人做,别人做不到,你放干我浑身的血,也要做到。”

  他眸光颤动,我继续说着:“我不想变成一个没有意识的怪物,我不想让这双手沾上无辜者的鲜血,我是昆仑的守备军,我的刀刃只能会斩杀邪祟。”

  他静静的看着我,但却又像是透过我,在看向遥远的过去。

  我不知道他回忆起了什么,毕竟他的过往,我到现在为止也是一无所知。

  直到我感到他放在我后背的手用力,我才发现,他再次从情绪当中走了出来,只是他却径直将我打横抱起!

  我双目微瞠,这个动作,不太对劲!

  “你……做什么?我自己走……”

  他没搭理我,只自己说着:“为了活命,挣扎到现在。到现在,却敢开口,让我杀你。”

  我撇嘴:“因为和离而被杀我想不通。但我若变成邪祟……你杀我,只会让我死于信仰。”

  他抱着我,迈步向前走着,随着他的动作,我看到了越来越多的景象——翻飞的巨石,被污染的白雪,还有远处破裂的冰河……

  我与谢濯,打得动静不小……

  被邪祟操控的我,竟然……还有些厉害。

  “伏九夏。”谢濯忽然开口,“如果……回到五百年后,我不杀你,你还会离开我吗?”

  我在谢濯怀里愣住。

  雪原的寒风撩动我俩的发丝衣袂,寒意割得皮肉生疼。

  我从下方看着他的侧颜。

  下颌刚硬,神色冷漠,谢濯一如这五百年间的每一个时刻,但他却在今天低头了,他看着我,虽然神色淡然平静。

  我认真的思索了片刻,也平静且认真的告诉他。

  “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我说,“不管你杀不杀我。”

  我们和离,看似突然,好像玩笑。但其实,早就是我辗转数万个夜晚之后,想出的最后答案了。

  “呵……”

  谢濯鼻腔轻轻发出了一个声音,是笑声。

  好似无奈自嘲,好似解脱放下。

  在我惊讶于,谢濯竟然会笑的时候,他却张开了薄唇,迎着天边缓缓升起的一抹暖色,吐出了一口白雾,夹带着一个微哑的嗓音——

  “好……”

  他好像做了很多决定,但我不知道。

  “你引渡去的邪祟之气,我有解决之法。”他抱着我,在茫茫雪原上走着,“你不用着急,也别害怕。我会救你。”

  他说:“这次,不是因为血誓。”

  我不明白,谢濯总是让我不明白,明明我刚刚拒绝了他,为什么他还要说这样的话。

  是因为他觉得,我将救了他,他就欠了我,要还干净了债,再把我带去五百年后宰吗?

  我打量着他,他却只是目光坚毅的迈向前方,仿佛再也没有摇摆与犹豫,挣扎与彷徨。

  “谢濯……”我内心隐隐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但我却不知道源于何处。

  我一唤他,他便看向我,等待着我的话语。

  “你……”我抿了抿唇,“背我吧……”

  我甚至不知道该与他说什么……只得嘴笨的塞了一句这样的话。

  谢濯也没有多言,停下脚步,将我背到了他背上,我勾着他的脖子,将脑袋靠在了他肩膀上。

  想来,真的有点讽刺。

  成亲的时候,我们这样亲密的时刻,可是屈指而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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