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四)
第11章 …第 11 章
歪了,正轨又歪了
我和谢濯再次对烛而坐。宛如两条死鱼,瘫在椅子上。
夏夏今天带谢濯去干了什么,看着他的表情我连问都懒得问了。
“这样下去没有头的。”我坐直身子,已经不知道第几次重振旗鼓了。
但谢濯没有,他靠在椅子上,神情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在谢濯摆满小玩意儿的桌子上,找了个空处敲了敲,“你振作一点!你这样不行啊!这姻缘还斩不斩了!”
这句话点亮了谢濯的眼睛,他也坐直了身子,回视我,斩钉截铁的说:“斩……”
还有斗志,很好。
“明天。”破天荒的,谢濯先开口了,他给我出主意,“你缠着他讲故事……”
“没用的。”我摆摆手,打断它,“他不会因为我打扰他休息而生气……”提到这个,我倒有了点火气,“你到底了解不了解你自己?你怎么会生气,你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你是尊佛吗?”
谢濯一如既往的忽视我的抱怨:“让他给你讲。”
多新鲜!
谢濯让过去的谢濯给我讲故事,并且认为这件事情会惹他自己生气。
“你确定吗?”我怀疑他,“你这生气的点是不是太刁钻了一些?难道你说话会痛?”
谢濯唇角微抿,他没有废话:“试试……”
我摇头,心里认定谢濯并不了解他自己,这种荒谬的办法也亏他想得出来。我直接拿出腰间的阴阳鱼:“我想到了一个靠谱的办法。”
谢濯挑眉,似乎对「靠谱」这两个字略带怀疑。
“我们改变一下策略。我估计明天谢玄青也还是站不起来的。我们可以暂时不管他,我,专心致志的陪你去搞崩我自己的心态。就用这个。”我摁了摁白鱼的眼睛。
谢濯腰间的黑鱼震了一下。
“拿出来拿出来。”我指挥他,“我给你改改。”我开始鼓捣起手里的小玩意儿,“这个呢,本来只能通话,但你是个不爱说话的,给你等于浪费,我现在调整一下它内部的阵法结构,这样呢……”
我把黑鱼递给他:“这鱼眼睛就可以帮我看到你身边的情况了,然后会实时传送到我这边来。”
我帮他点了两下黑鱼的眼睛,黑鱼眼睛一亮,我的白鱼身体上就发出了光芒,在我面前绘出了手掌大小的画面,画面里,正是黑鱼眼睛现在对着的我的模样。
“点一下就是传声音,点两下就是传画面,谁先点就传谁那边的画面,如果我俩都点了呢,就可以互相看到对方那边发生的事情了。”
我解说完毕,得意洋洋的看着谢濯。
“怎么样。有了这东西,明天我就可以坐在这屋子里,远远的运筹帷幄,与过去的我决胜于千里之外!”
我不由对自己心生敬佩,叹了口气,“我真是个小天才。”
谢濯看了我一眼,然后一声不吭的将黑鱼眼睛直接挖了出来。
我震惊:“你……”
只见谢濯也不跟我商量的,将我手中的白鱼也夺了过去,同样挖掉了眼睛,他先把黑鱼眼睛摁在他的右边耳垂上,黑鱼化作一股气消失,在他耳垂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的点,然后他又不由分说的将白鱼眼睛摁在了我左边的耳垂上。
我的耳朵上也立即多了一个白色的点。
“你做什么!?”
“这样更方便。”谢濯碰了一下他右边的耳垂。霎时间,我只觉一道画面直接闯进我的脑海,正是谢濯此时看着的,那呆如木鸡的我,我脑海中甚至直接响起的他的声音,“不会有破绽。”
我甩了甩脑袋,适应了一会儿神识被直接入侵的感觉。
这妖怪……
不动手就一点不动,一动手直接给我整个大的……
“行,这样也方便。”我对谢濯说,“明天你就把这玩意儿打开,我全程指导你,一定让你把我得罪到永生永世不想与你见面。”
“希望如此。”
他这四个字,既在我耳边,又在我脑海里。
我赶紧对他挥手:“关了关了,现在赶紧关了。”
谢濯再次碰了碰他的耳朵,自己起身回了他的房间。
翌日清晨,我送谢濯出征,给他递了碗从雪竹林残雪里挖的雪水:“谢濯,成败在此一举了,你一定要好好听指挥。”
谢濯看了我的碗一眼,理也不理我,转身就走了。
意料之中的反应,我一点也没生气,我对他背影再三嘱咐,“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啊!不要有自己的想法!你做个工具人就好了!记住啊!工具人!”
我回到房间里,正襟危坐,严阵以待。
桌上的东西我让谢濯全部收到乾坤袋里带走了,这样等他见到夏夏,一路上,我有的是机会让他见缝插针的砸东西。
没一会儿,我耳朵上白点一亮,我脑中忽然出现了一幅画面,画面中没有谢濯,只有五百年前的我,从谢濯的视角看,我好像有点过于矮了……
平时看惯了比我高一个头的谢濯,没觉得有什么,没想到从他的视角看,矮一个头竟然这么令人有保护欲……
虽然我并不需要他保护什么……
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又在集市……
又要买!?
我痛心疾首,觉得五百年前的自己真的是对谢濯过于掏心掏肺的好了。
我点了一下耳垂:“告诉她,你不要。”
工具人谢濯开口:“我不要……”
夏夏在谢濯面前愣住:“可……我今天不是带你来买东西的。”
尴尬了……
“快补一句,你说的是之前的东西你不要。”
有了刚才的教训,这次谢濯经过了短暂的思索,认为这是一句可以出口的话,然后他说,“之前的不要。”
夏夏眨巴着眼看着他:“之前哪个不要?”
“快!”我指挥,“随便掏几个出来,往地上一砸。”
谢濯又顿了一下,我听见他呼吸微微重了一些,然后他伸手拿出乾坤袋,直接从里面拿出了个竹蜻蜓,谢濯不由分说,抬手就把竹蜻蜓扔在了地上。
竹蜻蜓「啪叽」就碎了。
摔得是那么的用力,我心情是那么的雀跃!
做到了!他做到了!他站起来了!
“啊!”夏夏果然一声惊呼。
谢濯的目光从竹蜻蜓转到了夏夏脸上,夏夏的表情从呆滞,不解,然后转变成了愤怒。
是的,是这样。
我们的计谋终于走到了正轨上!
我!心!甚!慰!
只见夏夏捡起了那摔碎的竹蜻蜓,愤怒的一喘气:“好啊,我就知道西二街的鲶鱼精靠不住!竟敢拿普通的竹蜻蜓使障眼法装小仙器来糊弄老子!”
嗯!?
夏夏将竹蜻蜓握在手里,抬眼看谢濯,收敛了愤怒,安慰道:“我也是被骗的,不是故意买假货给你的。你别生气。”
歪了,正轨又歪了。
谢濯沉默着。
我也沉默着。
夏夏继续说:“走,我们去找那鲶鱼精算账去!就这还敢骗我一块灵石!老子今天不把他摊掀了!”
我看着谢濯眼中过去的我,雄赳赳气昂昂的在前面疾步而行,心里只觉得有点累了。
与天斗,与地斗,都不如此刻与自己斗的这般疲惫。
“拦住她!”我不放弃,继续出主意,“别让她走!把你乾坤袋的东西全都砸在地上。”
谢濯依言上前,拦住夏夏。
“怎么了?”夏夏问谢濯。
谢濯又沉重的吸了一口气。
他掏出乾坤袋,将袋口打开,将里面的东西通通倒了出来。
我继续指挥:“说你都不要了。”
“我……都不要了。”
而夏夏此时已经陷入在被坑了一块灵石的不甘中,她蹲在了一堆东西面前,开始翻找:“对,应该都拿出来看看,还有没有假冒伪劣的东西,要有的话得赶紧去找老板换了,时间久了人家就不认账了!这坏的咱们当然都不能要啊!”
谢濯站在了一边。
我看着谢濯脑中的画面,也沉默的靠在了椅背上。
“你对着我脑门踹一脚吧。”我忍无可忍了。
“不行。”谢濯说。
夏夏抬起了头:“嗯?什么不行?”
“骂她!”我捶桌子,“说她买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便宜玩意儿,全都不行!”
夏夏蹲在地上仰头看谢濯的脸停在画面里停了很久。然后谢濯开口了。
“你买的东西不行。”他简略了我的话。
夏夏愣愣的看着谢濯。
谢濯的目光不知为何,往旁边偏了偏。
然后他就挨打了。
脑中画面一阵晃动,夏夏的拳打脚踢对着他胳膊和腿一顿捶。
“我给你买东西你还嫌弃!让你自己挑你又不挑!花的不是你的灵石你不心痛!”
全程我插不进一句话,谢濯一如往常的躲避着「我」的攻击,然后夏夏气不过的捡起地上的竹蜻蜓:“不就不小心贪便宜买了个假货吗!你何至于这般说我!气死我了!那个鲶鱼精,敢让老子丢脸!老子今天一定要掀了他的摊!”
“我”也一如往常的没有给谢濯解释的机会,转身就跑了。
但我这样的生气,应该也不会是真的气到与谢濯老死不相往来,估计在鲶鱼精哪儿占了点便宜,回头还得回来感谢谢濯发现假货呢……
我敲了三下耳垂,关掉了与谢濯之间的通话。
我拍了拍胸脯,深呼吸。
不看了,能被自己气死。
我还是去找谢玄青试试让他给我讲故事的办法吧。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三次元还有一些事情,目前无法全身心的码字,每天也真的都是在尽力挤时间啦——
而且本文没有大纲,只有一些简单的想法,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啦,所以有时候会卡文,会修改,不一定能保证更新。
所以这里有个关于追更的建议:
——佛系追更会比较快乐——
如果有等更着急的宝贝,可以等全文完结再来看哦-(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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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她就是我
今天,又是没能回去的一天。
我懒懒的抬了抬眼皮:“我去找谢玄青了。”
我对着同样死气沉沉的坐在对面的谢濯说,“他讲不来故事,后来我递了本书给他,让他照着念……”
谢濯也懒眉懒眼面无表情的瞥了我一眼。
我告诉他结局:“他把我念睡着了。”
他闭上眼,终于叹了声气。
“要不算了吧。”在再而衰三而竭之后,我终于敲响了退堂鼓,“看来你我当年的姻缘坚不可摧,是命运的杰作,我们就不要和老天爷对着干了吧。”
谢濯听闻此言,闭上的眼睛倏尔睁开,他垂下的头微微抬起,漆黑的眼瞳映入了跳跃的火光。
他盯着我,让我不知为何,有些退缩。
我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躲避了谢濯的目光,继续道:
“这……我当年确实是挺喜欢你的,你现在也对我下不了什么黑手,所以你这边这条线,难搞。我呢,打又打不过当年的你,这边当年的你对我也还不错……”
我摸了摸鼻子,有些含糊的说着,“再这么下去,我对「你」会越来越不忍心的,今日在那鱼眼睛画面中,我看你对当年的我也有点……”
我叹气,“咱们成亲这事左右发生过了,和离是不算善果,但也算是个好聚好散,这姻缘……”
没等我说完,谢濯忽然站了起来。
我被吓了一跳,呆呆的望着他。
只见谢濯面色阴沉,仿佛被我刚才的话刺激到了一样。
“我会做我该做的。”他声色低沉,仿佛回到了我们来这边前的那个晚上,他拿着盘古斧,冷冰冰的对我说,他会杀我。
“我……”
我想问,我哪句话说错了,怎么忽然惹得他发了脾气。他是不想承认他对当年的我有「不忍心」吗?
还是……
他并没觉得我们这个和离,叫好聚好散?
“明天。”他打断我,一副根本不想听我说话的模样,“你去把他项链夺走。”
“项链?”
我看了眼谢濯的脖子。
谢濯的脖子上有一根黑色的绳子,我知道,在这个绳子的下方,挂着一块泛着蓝光的白色石头,只是他平时都喜欢把这石头贴身带着,所以我现在只能看见他露在衣襟外的一点点绳头。
这块石头项链从我们认识开始,他就一直带在他身上,我曾经问过他那项链是什么,谢濯只说那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是他的过去和背负。
谢濯从不提他的过去,以至于我他是什么妖怪我都搞不清楚,他也就在这个石头上透露过那么一点意思,让我知道他的过去并不很美好。
他这个妖怪,从来没什么爱好,不贪财好色,不好吃懒做,甚至在和我「吵架」的时候,都基本不带生气的,唯有这个石头项链,他从来不离身。
如此珍视的东西……
谢濯竟然让我明天去谢玄青身上夺走!?
这是下血本啊!
我摇头:“不去……”
谢濯皱眉,眼神更冷了。
我还是倔强的拒绝,“你那么重要的东西,我给你抢了,你不得杀我?命要紧。我不去……”
“我不会杀你。”
“你现在不杀我,不代表过去的你不杀我。”
“他也不会杀你。”
我还是摇头,将这几天的认知脱口而出:“你不了解你自己。”
谢濯深吸一口气:“我笃定。”
他说,“现在,不管是哪个我,都不会伤害你。无论哪个。”
我看着谢濯,愣住了神。
他这话说得过于笃定,以至于让我片刻间,心头血又是一阵温热……
我连忙转开目光,忍住心口情绪的波动。
直到我确定我不会流露出任何异样,我才重新把目光转到他脸上,开口:“你要是万分确定……”
我咬牙应下来,“那就最后赌一次。”
听到这个回答后,谢濯没什么表情,只淡漠的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我看着他紧闭起来的房门,有点不解,好好的谈着事情,这个人,怎么说闹脾气就闹起了脾气……
就这么……不待见我提一句和离吗……
第二天一大早,我打着哈欠出门,迎面撞上了也开门出来的谢濯。
他也不跟我打招呼,一言不发的倒了杯水,自己喝掉,然后转身就出门了。
“哎?你就去找夏夏啦?”我对着他的背影喊,“你记得先给我看看战况……”
我话都没说完,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雪竹林小院外。
我撇嘴,罢了,左右是和离了的人了,此一役后,不管这「斩姻缘」成与不成,我和他都是要分道扬镳的。
我给自己顺了顺气,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着自己今天要去干个危险的活,于是决定筹谋一下再前去。
我这方坐下后不久,还拿着笔在绞尽脑汁的思索计策,脑海中忽然就蹿出了谢濯那边的画面。
谢濯看见的环境让我感觉很熟悉,是五百年前,我独自居住时的仙府。
他竟然直接去府上找了夏夏?这是有多么的迫不及待?
谢濯熟门熟路的找到「我」的内寝,夏夏正在屋里的餐桌边,她手里正端了一碗粥在研究,看见谢濯走进来,夏夏有点愣神:“咦,你怎么来了?”
谢濯没答话。
我想着他今日出门时那张冷脸,不自觉的撅了嘴。
臭脾气……
夏夏也发现了谢濯的不对劲,但她没问,她一笑,打破尴尬,将手里的粥捧起来,“正好正好,昨天鲶鱼精赔了我好大一朵昆仑灵芝,我拿来熬粥了,今天也正想带过去给你喝……”
夏夏话没说完,这边手里捧到谢濯面前的粥被谢濯挥手打翻。
我通过谢濯的视角,清晰的看见他碰都没碰到夏夏的手,只是打在了碗沿上。但这本是奉来给他喝的粥,怎么会拿的有多稳。
只听「啪嚓」一声,碗扣在地上,碎了。粥也脏兮兮的铺了一地。
夏夏猝不及防,看着地上的粥全然愣住了。
好半天,她终于转头,看向谢濯。
“谢玄青!”我从谢濯的目光里,看到夏夏的脸从怔愕到不解,最后变成了莫名其妙的愤怒,“你干什么?”
谢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夏夏神色越来越愤怒。
然后他开口了。
“味道……恶……心……”
四个字,字音分明,意味清晰。
夏夏却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难能可贵的,谢濯有问有答:“知道……”
夏夏声调开始变了,愤怒的腔调破了音,变得委屈,却还强撑着面子,不肯示弱:“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
“我不需要。”
“谢玄青!”
夏夏盯着谢濯。
我们这段时间拼命作死着想在夏夏身上看到的情绪,终于看到了。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哪有什么思路清奇、心大如海、无法伤害的人心,只不过是因为持刀诛心者,留有余地罢了……
而现在……持刀者,动了真格。
谢濯说:“粥和你,我都不要。”
这句话仿佛击中了夏夏,她怔怔的看着他,嘴唇颤抖,眼眶泛红,她的身体让她下意识的开始深呼吸。
她很难过,她在拼命的控制情绪,她不想在该愤怒的时候没出息的哭出来。
但她快忍不住了,她觉得太委屈了,委屈得像被人一拳打在胃上,痛得整个人都要蜷缩起来。
我能预测她的情绪,也能掐到了她掉眼泪的时间点,我太了解她了,甚至开始感同身受。
因为……
她就是我……
这滋味,这情形,在这五百年的婚姻生活当中,我也不是没经历过……
果不其然的,下一刻,她就哭了。
眼泪一颗一颗顺着脸颊往下掉,可她还紧抿着唇,倔强的盯着谢濯。
那眼神,每一秒都在质问他——你为什么要伤害我?
谢濯挪开了目光。
他躲避了,然后转身离开。
在谢濯关掉与我的通讯之前,我没有听到夏夏叫他一声名字。
我知道「我」在想什么,喜欢是喜欢的,可心里的骄傲和尊严,也是要的。
我闭上眼,缓了缓,待情绪稍稍平静后,我睁开眼,看向外面的雪竹林。脑中的思路是来这边之后,从来没有过的清晰。
好,谢濯,打打闹闹结束了,是你先动真格的。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存稿的……
但算了!忍不住!写好就发了!
第13章 …第 13 章
今天你让老子不好过,那大家都别过了!
我走到山洞外面的时候,敲了两下耳垂,只觉耳朵一热,我便再无异感。
“看到了吗?”我问那边的谢濯,我知道,他现在的脑海里一定呈现出了我眼睛所看到的画面。
那边应了一声「嗯」。
然后我冷笑着勾了下唇角:“那你就看好了。”
真论欺负人,我能比你差?
我迈出一大步,直接走入山洞,谢玄青同往日一样,靠着山壁坐着,只是他手上还拿了一根雪竹做的竹笛。见我走来,他抬头看我:“九夏,此前你放在这里的雪竹我还是……”
我一抿唇,一狠心,一把夺过谢玄青手中的半成品直接扔了出去。
雪竹砸在山洞石壁上,一如谢濯将夏夏的粥打翻在地。
谢玄青愣在当场。
我深吸一口气,不耽搁不犹豫,直接上前,往他身前一个单膝跪地,双手一抬,扒住他衣襟两侧,用力一拉,谢玄青的胸膛在我眼前展露无遗。
除了他的锁骨、胸肌、点点……还有他胸前的新伤旧疤,通通被我看了个彻底。
当然,还有他颈项上,黑绳子系着的透蓝光的石头……
谢玄青从莫名到惊诧到愕然,最后哪怕沉闷如他,也开始不由自主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几乎下意识的身体往后仰,后脑勺紧紧靠在石壁上。
而我,就着放在他衣襟上的手,直接一搂,轻轻松松握住了他的石头,然后用力一扯,黑绳断裂,我成功的夺取他重要的项链。
他惊讶,随即反应过来,探手要夺回:“九夏!”
我直接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谢玄青下意识的想要来抓,但他身体没有恢复完全,那腿还是不听他使唤。
他坐在地上,衣衫半落,他一手抓着衣服,一手伸向我:“这不能碰。”
他看着我,眼神无奈又有些委屈可怜,“别胡闹……”
眼前的谢玄青,说来本该让我有点心疼的,但因为他现在的穿着又让我有些……
别样的心疼。
我接着退了两步,离他更远了些。
谢玄青微微皱了眉头,看着是有点紧张了。
“谢玄青。”我握了他的石头,故作挑衅,“你有本事,就来抢回去。”
我转身跑走,只听他在身后唤我的名字,那声色是从未有过的心急。
甚至让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谢玄青努力撑着石壁,站了起来,他扶着石壁要来追我。
他是个素来隐忍的妖怪,但此时面上都不由露了痛色,想来这样强撑着身体行走是真的痛极了。
我差点就停下脚步了,可脑海中非常恰当的传来了谢濯的声音,没有废话,就一个字。
“走……”
谢濯不愧是谢濯,对自己都那么狠。既然他豁得出去,我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我转身就跑,奔着光明的洞口就冲了出去,我没想到的是,这刚出了洞口见到天光,外面黑袍一闪而过,在我全然没反应过来之际,一只胳膊对我拦腰一抱。
待我双脚再落地时,身后的洞口已经不见了,周遭虽然还是雪竹林,但却到了雪竹林的入口处。
我转眼一看,这黑袍人不是谢濯又能是谁。
“你来做什么?”我瞧着谢濯,有点生气,“你不知道你过来他会更难受吗!?”
“关你什么事?”
他怼我……
我哑口无言。
我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随即敲了三下耳垂,关掉阴阳鱼。
我用冷淡的态度和语调说着:“我已经把东西拿到手了。待谢玄青追出洞口,我再羞辱他一番,丢了这项链,还不怕你我姻缘断不了?”
谢濯根本不搭理我的话,直接伸出手来:“项链给我。”
我这才挑眉看他:“你的那条,你身上不是带着吗?”我指了指他的脖子。
他依旧没有收回手,坚持要把那项链要过去。
我慢慢从袖中将项链拿出来,一边拿一边在心里琢磨,谢濯为了达到目的让我去拿项链。
可我这刚拿出来,他第一时间就来接我,还要马上要把项链掌握在自己手里……想来,这项链对他来说确实十分重要。
虽然不知为何,但……既然他与我都动了真格,那这东西,或可为我所用……
我拿出项链,在空中虚晃一招,没让谢濯拿过去。
谢濯眼睛微微眯起,他看着我,带着审视。
我心知我与谢濯实力悬殊犹如天壤之别,他这带着威胁的一眯眼,照理说我是该害怕的,但这些天,他不是一遍又一遍的跟我强调一件事情吗……
他不会打我。
既然如此……
我将项链给他晃了一眼,又藏进了袖子里。然后我也对他伸出了手:“游戏我不玩了,老子要回去。项链我可以给你,但你要把盘古斧给我。否则……”
谢濯沉默又危险的盯着我。
我心里豁出去了,甚至开始歪着头挑衅他:“咱们就耗着吧,你要么打我……”
我不要命的说着,“要么打死我,不然你是不可能把这项链拿到手的。”
我与他在雪竹林边上对峙着,僵持着,他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他很生气,但他没有打我,也没有掏出盘古斧,他试图挣扎:
“你拿了盘古斧也回不去。”
“不劳您操心,我会去找西王母说明缘由。我挥不动盘古斧劈开时空,西王母总行。你会为难我不让我回去,西王母总不会。”
我给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并搬出了确实有实力的靠山,谢濯脸色更难看了,可他还在挣扎。
“项链不是你该拿的东西。”
“拿都拿了,你说这话说晚了。”我打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主意,让脸上挂出了没有感情的假笑,我对他说,“谢濯,今天你让老子不好过,那大家都别过了!
来呀!耗着呀!反正还有几天,“我”就要渡劫了!大不了等着夏夏和谢玄青再次见面,解开「误会」,重归于好,「再次」成亲!到时候咱们「同归于尽」!谁都别想达成自己的目的!
谢濯脸色铁青,而我的心情是来这边之后难得的舒畅。
果然,不管是几百年后还是几百年前的世界,大家都怕玩命的。
我,伏九夏,痛快!
“噗通!”
突然之间,我的心脏猛地一阵悸痛。
我捂住心口,这熟悉的感觉让我下意识的开始扫看四周。
不会吧不会吧,五百年前的我不会现在来拆我的台吧!
“谢玄青!”果不其然,远处传来「我」的呼唤。我心头更慌,下意识的要往声音传来的那方看去,可没等我转过脑袋,我肩膀忽然被谢濯一推,一阵风自我脚下而起,我身影穿过重重雪竹林就飞向了远方,在即将离去前,我还听到了夏夏质问谢濯的声音。
“刚才那个女孩子是谁……”
是我!是你!还好我没看见你,没有四目相对!你差点杀了你!你知道吗傻丫头!
“谢玄青!你果然另有隐情……”
我被谢濯送飞之前,这是我听到的夏夏说的最后一句话。
很好,误会了,彻底玩完。
以我对我的了解,谢濯性情大变打翻夏夏熬的粥,夏夏当时的愤怒憋屈甚至难过哭泣之后,冷静下来,她一定会思考这个「谢玄青」为什么会突然反常。
我想,这也是夏夏跑到雪竹林来找谢玄青的理由。
但当夏夏看见了另一个女孩子和「谢玄青」在一起,似乎……谢玄青「变心」的理由就非常明了了。
之后,不用谢濯再作什么死,他在夏夏这儿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夏夏这条线,意外完成任务……
就剩下我这边收个谢玄青的尾……既然如此,我还是按照我自己的计划,去找谢玄青,丢石头伤害他吧。
我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想要从谢濯送我的这阵风上跳下来,却没想到,我的法力竟然无法卸掉谢濯的法力。
这风带着我一路狂飞,让我直接从雪竹林里飞了个对穿,从一个入口直接飞到了另一侧的出口。
我心里琢磨,谢濯这一掌估计有点仓促,送我送得也太远了些。不过……也算是保险为上?
吵是吵闹是闹,紧要关头,谢濯保着我这条小命的。
我心里给他捡了点印象分回来。
终于,离开雪竹林没多久,风停了下来,我终于落了地,但这个地方,已经很靠近昆仑的边界了,从这里再往西走,翻过一个山头,就算是出了昆仑到了外界。
昆仑外界多邪祟,现在的昆仑虽有现在的盘古斧撑着结界庇佑,但边界还是经常有邪祟入侵,所以昆仑会时常安排守卫军士巡逻。那些巡逻的军士,谁不认识我?
未免被人看到,留下破绽,我不想在这里多呆。
我迈步要走,可膝盖刚一弯,却觉有一股大力拉扯着我的腿,让我无法抬脚。
我低头一看,登时震惊,竟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脚下竟然起了一个黑色的阵法!
阵法闪耀着黑红色的光芒,妖异又诡谲,越是厉害的妖邪,术法阵法颜色便越是深沉。
看这阵法颜色气势我即便知晓,这不会是普通妖邪的阵法!
这还是昆仑境内,到底是什么时候……
没给我犹豫的时间,我抬手结印,祭出法器仙剑,以仙力灌入剑中,剑上白光大作,我低喝一声,直接将剑刃刺入黑色与阵法抗衡,试图破坏这阵法。
但没想到,我剑刃插下去的瞬间,阵法中忽然起了一道风,这风抬住了我的剑刃。
我将仙力灌入,一探却知,这风与方才送我到这里来的风竟十分相似!
难道刚才将我带来这里的,并不是谢濯的法力?
我正猜着,那风中忽然钻出一个奇怪又空洞的声音:“上仙。”他如此唤我,是通过我与他的对抗,知晓了我的仙力……
不片刻,风中,一个灰色的人影在里面若影若现,我努力的想看清他的脸,却又在看清的瞬间,呆愣当场。
这是……昆仑的仙人?
他穿着我再熟悉不过的昆仑守备军的衣裳,神色表情也一如寻常仙人军士。而他却诡异的开口说着:“吾主有请。”
我确信,他口中的这个「吾主」,总不会是我昆仑的主神,西王母……
“不去。”我落了两个字,挥剑一斩,灰衣军士侧身躲开,我脚下的阵法却是光芒大作。
黑色阵法冲天而起,将我整个人困包裹其中。或许……也并不是阵法往上飞了,而是我被拖入了阵法之中!
铺天盖地的黑色从四面八方用来,宛如隔昆仑千里之外的大海之浪,要将我卷入。
我压住恐惧,定神屏息,吟诵法诀,仙力自我周身涤荡,我欲拼尽全力摆脱困境,却在我蓄势待发的前一刻,我听到了一声轻蔑的低笑。
它若有似无的,从我的耳边轻擦而过,却激起了我心底莫名的最大的恐惧。
令我瞬间寒毛炸起,毛骨悚然!
这是我哪怕渡劫飞升也从未体验过的恐惧。
我仿佛在这寂静幽深的黑暗里看见了……看见了一双腥红的眼睛……
他在我的身后,贴着我的后背,注视着我,那阴森潮湿的呼吸,带着不屑与轻蔑,从我的耳朵钻入我的大脑,刺激我的脊髓,令我……不寒而栗。
“何方……”我用了自己最大的控制力,压制惊惧,微微侧过头去,“妖邪?”
我轻声质问,换来了蛇一样信子的舌头,在我脸上冰冰凉凉的一舔。
他说:“吾名,渚莲。”
我唇角几次颤抖,终于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吐出了两个字——
“你谁?”
然后这个渚莲……一言不发。
作者有话说:
你以为你说出名字大家都该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吗?呸!中二病!
第14章 …第 14 章
那我也不怕你
我没有善良到想去关心一个妖邪的情绪,我趁他沉默的这个间隙,挣脱他的控制,转身挥剑,直取他的颈项命门!
但带着仙气的剑刃却犹如砍在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石头上,「噹」的一声,反噬过来的力量直接将我的虎口震破,血液溅出,我手上的仙剑也被振飞。
而下一瞬间,我的剑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着,飘了回来,停在我面前。但……却是剑尖直指我的喉咙。
剑柄缠绕着一股黑气,黑气的另一头,链接的是一个在黑暗中面目模糊的黑色剪影。
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那嗜血的双瞳。黑气在我周身如饥饿的毒蛇,想要将我扑食。
渚莲的控制着我的剑,让剑尖在我咽喉处画画一样转圈,带着危险的瘙痒,让我不知他下一刻是要直接刺破我的喉咙,还是继续不痛不痒的让我思绪更乱:“你有他的血,却不知道我是谁?”
血?
是了,在回到这边来之后,谢濯提过一句,只要我飞升的时候,他不给我喂血,我们的姻缘就算斩断了。
看来渚莲口中的这个他,除了谢濯,别无他选。
但谢濯这些年给我的信息实在太少了!谢濯的血有什么特别,为什么特别,我有他的血又会怎样,这个渚莲和谢濯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知道此事!
我简直对谢濯的世界一无所知!
妈的谢濯!结假婚!
我控制着情绪,看着渚莲,心知肚明,这不是一个我逞强就能打赢的妖怪,必须撤,但头顶的黑暗已经封死,这阵法已然将我完全拖入,要凭蛮力打破是不可能的……
「咔」的一声破裂的脆响,外面的天光刺破黑暗。
我仰头一看,电光火石之间,一记长剑从天而降,直接斩断挠着我脖子的剑尖!
外界的光芒随着长剑的进入,刺退四周阴霾,我忽然觉得脚下一重,是阵法退去,我又重新踩回了昆仑的土地。
变化来得太快,我一时没站稳,踉跄了两步,一只黑袍里修长的手稳稳的将我扶住。
我抬头,不出意料的看见了谢濯的背影。
这前一刻还在用石头威胁他交出盘古斧,后面就在危机关头被他救了,我心里说不出的有些不自在。
倒是对面那个黑影渚莲,明明阵法被劈了一半,黑气只支撑得住他半个身体,让他随风飘舞,渐渐消散,但他看着还很是惬意:
“谢濯,没想到,与我一战后,你今日还能来得这么快?”
嗯?与他一战?
难道,之前与谢玄青恶斗,让谢玄青重伤的人,就是这个渚莲?
我打量着他,依刚才我在阵法中感到的气息,此人定不是个善茬。
但他现在只靠一股黑气凝成人形,勉力支撑。想来,他应该也和谢玄青一样,身体受了重创。
他到底是什么妖邪,为何要与谢濯为敌,又为什么……
我摸了摸袖中藏着的谢玄青的项链。
他在我拿到谢玄青项链之后就来找我麻烦了,他想夺这项链。
而不管是谢濯还是谢玄青,都要守这项链。原来,这项链对谢濯而言,并不是思念回忆,还更有其他重要作用……
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了斩断我们的姻缘,他都舍得拿出来做道具?
这……
这是有多后悔,当初与我成了亲?
我这方思绪眨眼转过,身前的谢濯提着剑就向渚莲走去,但刚迈了一步,他又停下脚步来,回头看我。
他沉稳平静一如往常的说了四个字:“站到我身……”最后一个「后」字没说出来,他目光落到了我的咽喉处,一顿。
他脸色沉了下来,眼中阴郁,周身杀气渐渐升腾,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谢濯,我有些怕……比起现在的谢濯,我更庆幸刚才面对的敌人是渚莲……
我有些不明所以的抬手摸了摸脖子,刚才被剑尖挠过的脖子在触碰下有些轻微的灼痛感……
我迷惑,谢濯这眼神难道是在看我的伤?就这么点?皮都没破的伤?
“剑尖挠的……”我解释,刚要把手放下,谢濯终于又开口了:
“手怎么了?”
我又不明所以的低头看了一眼:“哦,被他把剑打飞的时候给震破了点……”
我最后的「皮」字都没吐出来,对面的渚莲直接就炸了!
是的,在谢濯一抬手,我一眨眼的瞬间,那个让我恐惧的黑影就他妈直接炸了……
我捂住嘴,未免让自己不要显得太没见识,我选择不对谢濯的力量而惊呼。
没事没事,这种程度西王母也能做到……
我只有搬出我昆仑的主神才能找到一点平衡了……
然而黑气炸是炸了,那地上的阵法尚且残余零星一点,黑红相见的气息里,飘出来了一阵渚莲的冷笑:“这么着紧的人,却没告诉她,你雪狼妖族的身份吗?”
谢濯一挥衣袖,地上的阵法转眼化成齑粉,飘飘绕绕向天际消散而去,但渚莲的声音还是留在了昆仑微凉的空气之中……
那么清晰的「雪狼妖族」四个字。
我愣愣的看着谢濯的背影,有点不敢置信。
我是昆仑的仙人,他们北海大荒外的事情我不清楚,但雪狼妖族我却是在传闻中听说过的。
传闻说,他们是邪神的族裔,从来不言不语,他们遍天下捕食各种仙妖,抽取魂力,天下仙妖,无不畏惧于他们。
但许多年前,有个雪狼妖疯了,他屠杀了全族的人,夺取了他们所有的魂力,他成了这世上唯一一个雪狼妖,他也成了这世上,最接近邪神本体的……存在……
如果谢濯真的是雪狼妖,那难怪……他要瞒我五百年。
但是……
“你是吗?”我问他。
我看着他,他站在昆仑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中。那身影的孤寂,仿佛就即将羽化而去,但他到底还是回过头来,目光沉静的回望我。
“我是……”
他真的是最后的那只雪狼妖。
我与他都在巍巍大山之间沉默。
谢濯没有给我更多的解释,他转身向我,手指在我咽喉处轻轻抚了一下,一丝凉意划过,本就不大的皮外伤一下便没了。手上虎口的伤他也用术法一划而过,帮我止了血。
我任由他动作,然后开口:“那我也不怕你。”
谢濯身体微微一顿,抬头看我。
我触到他的目光,一时间竟有些心疼起他来。
谢濯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没数吗?说他冷漠我信,说他心狠我也信,但说他为了力量,屠杀整个族群的人,我是不信的,我和他生活了五百年,哪怕夫妻没好好做,但也是朝夕相处过的。
我看着谢濯,嘴角动了动,那句“我不信传闻,只信你。”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调侃,“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不管你是什么样,我该找你拿盘古斧那还得找你拿。我是不会怂你的。”
此言一出,谢濯目光垂了下去。
我也转开了目光,很多话,我甚至可以对谢玄青说,但我也不能对谢濯说了。
我是亲手剪断姻缘的人,他是连那么重要的石头都可以拿出来做局毁姻缘的人。
我们之间不是初相逢,不是见故人,我们是将别离。
我们是做的一场告别的局,别说宽慰,就连所有的温柔,都要点到为止、进退有据……
我抬头看向远方:“不用治了,我的伤都会自己好的……”
我说着,努力压下心里这一星半点的愁绪,但我这一点情绪在看到远方那个由远及近往这边慢慢靠拢的另外一个黑色身影时,我的惆怅就瞬间消退了。
谢濯正说着:“石头在你身上他还会来,给……”
我反手就将毫无防备的谢濯从山头上推了下去。
然后我立即对远方大喊:“谢玄青!你别过来!”
这句话断在这儿太奇怪了,于是我又加了一句,“等我来找你!”
说完,我迈步往谢玄青的地方走去,离开前,我扭过头,用气音对已经看不见身影的谢濯说了一句:“躲远点!”
可见,在危机关头,别说谢濯是唯一的雪狼妖了,就算他是天王老子本子,我也是真的不怕的。
作者有话说:我要去理理细纲了,我太难了,每章都卡_(:з」∠)_果然我已经成了没有大纲就难受的难受本受了……
第15章 …第 15 章
如果开心,就不要知道太多
我走到谢玄青面前。
因为刚才谢濯在附近,所以谢玄青现在的脸色并不太好看。他捂着心口,一时没有说话。我虽然对谢濯能狠得下心,但对谢玄青……
我有些心疼和愧疚……
毕竟这个他在我们之间,从来就没做错过什么。
我扶了谢玄青一把,他反手就直接抓住了我的手腕。想来……是被我抢项链这个举动气死了,这一路追着来,不知道有多心急的想要夺回他的石头。
但他喘着气,慢慢平复着呼吸,一时间没能开口问我要东西,我就利用这个时间在心里琢磨了一下。
我现在,如果要继续与谢濯硬碰硬要回盘古斧,那我就需要这块石头作为我的筹码。
我如果要继续与谢濯配合毁姻缘。那此时,我就该直接将石头项链抛下这身旁的山崖深渊,让谢玄青对我彻底断却念想。
无论出于哪个目的,我都不该把石头项链还给谢玄青。
但我忽然间想用这个项链,去和谢玄青交换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说——
更多关于他的秘密。
谢濯的身世,渚莲是谁,石头项链到底是什么……
我这一瞬间,想放弃回到五百年后的机会,而去选择……更了解他一些。
我心知肚明,我们和离了,我不应该如此,但我忍不住。
我张了嘴,刚想借着项链套他一点话,没想到谢玄青稍微缓了缓后,头还没抬起来就开口问了我一句:“他是谁?”
我愣了……
“啊?谁?”
“黑衣人,是谁?”
嗯?他看见谢濯掉下去了?他第一句话不问项链问谢濯?
事情有点脱离我的预设,我脑中飞快寻找合适的狡辩言词。
“那是……”我总不能实话实说的告诉他,那是我的前夫,也是五百年后的他自己吧?我结合我刚才的需求,立即开辟了一条新思路出来,“那人自称渚莲!”
谢玄青倏尔抬头看我,我努力让神色显得严肃,一本正经的回望他。
谢玄青目光带着怔愣与错愕。片刻之后,显露了一丝杀气。
眼看着他眼中杀气渐重,一副想甩开我的手拖着自己这个身体去干架的模样,我立即把他拉住:“我已经把他打走了。”
谢玄青回头打量我,从头到脚,仔仔细细。
我脖子上的红肿已经被刚才的谢濯治好了,但手上的虎口虽止住了血,却还是留了个小伤口在。
谢玄青看着我的手,我连忙解释:“就一点小伤,是我握剑太用力了,那个妖邪弱得很,他斗不过我。已经不知被我打到哪里去了,刚才你应该看见的,我那一掌,定是震得他五脏六腑全都碎了。”
谢玄青听嘞我前面三句话,就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身体,随着我后面的叨叨,他身体越来越放松,我语音一落,他仿佛就如同卸了力一样,靠着山壁,缓缓坐了下去。
他手搭在膝盖上,指尖有些控制不住的在微微发颤,他轻轻叹着气:
“没事……就好……”
他说着这两个字,倒好像他这一路追来,不是为了项链,而是为了……我?
我看着谢玄青,又一次回忆起来,我当年为什么会那么稀里糊涂的就和他成了亲,连他身份家世,一句都没问……因为这个妖怪的言行举止,都太迷惑人了。
“项链……”他终于提到了这两个字,“你不能拿。”
“为什么?”
这按照我以往的作风,我首先不会平白无故拿人东西,其次就算应急拿了,人家问我要,那我就该赶紧还给人家,断没有这么理直气壮的问为什么的道理。
但今天,我就想跟谢玄青论个为什么。
谢玄青仰头看我:“对你不好。”
“哪儿不好?”
我如此刨根问题,让谢玄青愣了愣。他抿唇,沉默了片刻。
回想这五百年里,很多时候,我和谢濯的对话都停在了这沉默的间隙里。
时间越长,我越看不懂他,越不相信他,而他也离我心里的距离越来越远。
我今天不知哪来的兴致与精力,明明被谢玄青关心了一波,我却反而变得有了攻击性,我追问他:“一个项链怎么会对我不好?对我哪儿不好?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项链?”
谢玄青嘴巴张了张,他平时话少,我知道他一时间答不了这么多问题,于是也耐心的等着。
他许是知道自己今天躲不过,只有开了口,但依旧不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了我一句:“九夏,你在昆仑开心吗?”
我一愣,确实没想到他此时此刻会问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
他垂下眼眸:“如果开心,就不要知道太多。”
谢玄青这话,听着耳熟。
我犹记得,我和谢濯刚成亲不久后,谢濯也曾对我说过这个话。
那时我不顾昆仑诸多仙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和谢濯成了亲,婚宴上,连蒙蒙都被困于其他人的压力,不敢来参加,只悄悄提前送了我礼物,其他仙人更是不见踪影,还好西王母遣人送来了一个道贺的礼物,以作昆仑接受了谢濯的表意。
我那时本以为,谢濯一开始在昆仑受到了最不好的待遇,等日后在这里与大家慢慢熟悉起来后,就好了。
但没想到,生活总是能出其不意的发起进攻,我们成亲后不久,昆仑便开始频频发生离奇的仙人失踪事件。
我作为昆仑守备军的将领之一,还没来得及过上甜甜蜜蜜的婚后生活,便开始忙得不可开交。但无论我们怎么忙,怎么查,愣是查不到仙人们失踪的头绪。
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却越来越糟糕。
大家开始在昆仑的一些偏僻角落发现失踪仙人们残缺的躯体,他们都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吃掉了一样,有的在原地留下手,有的留下腿,有的只留下了头发。
最奇怪的是,除了留下的东西,现场其他一点挣扎和血迹都没有。
我们查不到真凶,昆仑的小仙们每天都开始战战兢兢,有人说那被诸天神佛困在万里深海的邪神又出来为祸人间啦,又有人说昆仑一定是被什么妖邪入侵了,还有更多的人,把矛头转到了谢濯头上。
而谢濯从来没有一句辩解。
我当年那么喜欢谢濯,当然是受不了别人对他的无端指责。
为了让谢濯洗清嫌疑,我每天都带着谢濯出门巡逻,当有人说谢濯的闲言碎语,我就挡在谢濯的面前,帮他骂回去。
我那时对谢濯说:“没事,你不喜欢说话,我帮你发声。你不喜欢辩解,我来帮你解释!”
谢濯那时又如何看我,我无从得知,但他每天都听我安排,跟着我一起出门,一起查案,一起巡逻。
可我没料到事情就是那么巧,在我开始带谢濯出门的时候,昆仑仙人消失的事情就莫名其妙的没有了。
这一下大家对谢濯的怀疑更是难以控制。
有失去了自己仙侣的仙人甚至骂到了我仙府门口。其中有一个,情绪过激,将我家仙府的门都砸了,我去阻拦的时候,碎门的木屑还砸到了我的脑袋。
谢濯那天很生气,我现在都还记得,他动手把那仙人掐着脖子就提了起来。
我那时还不知道谢濯的力量有那么强大,我劝了谢濯两句,让他把人放下来,然后我就见被放下来的仙人面色惨白的看着谢濯,再也不敢造次。
我以为他在演我,故意制造谢濯很可怕的假象,我还将他数落了一通,告诉他我理解他的悲痛,但你有气也不能上我这里来撒啊!
仙人灰溜溜的跑走了。
我又安慰了谢濯一通,我告诉他,无论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我都相信他。
谢濯那天难得主动开口问我:“九夏,你在昆仑开心吗?”
我不明所以,挠头回答:“虽然这段时间有点糟心,但一直都还挺开心的。玄青,没事,你放心,这些谣言,总有一天会平息的。”
我笑着抱住他,“等真相水落石出,我带你去昆仑吃很多好吃的。”
然而,我又想得太简单了。
那个被谢濯打了的仙人,第二天失踪了。很快,他就被人发现,死在了昆仑西边黑水河的河边,他只剩下了下半截脑袋和半截脖子连在一起,那张大的嘴还在诉说他的惊恐,连着半截脑袋的脖子上,还有淤青的痕迹,那正是谢濯昨天掐的印记。
事情更加说不清楚了。
我相信谢濯,但昆仑所有人几乎都不相信他了,连带着我都成了包庇凶手的罪恶上仙。
接连有人告请西王母,让人把我和谢濯抓起来,要给我们处罚。
西王母一直将事情压着,但还是难平众怒,终于下了一道命令,将我和谢濯软禁在仙府内,直到真相水落石出。
我心中虽然忿忿不平,但还是听从了西王母的命令。
而谢濯……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在我一日醒来的时候,谢濯就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我知道我仙府外都是看守的人,所以不敢声张。谢濯走了两天,当他回来的时候,正是昆仑一个难得的雷雨夜。
他浑身是血,脖子上的石头项链都露了出来,那石头在夜里也泛着蓝光,好像是雷雨云层外的那道月光,寂静又苍凉。
他避过了所有人的耳目,悄无声息的回来,却没办法避过一直在等他的我。
我坐在我们屋子的门槛上,终于看到他回来的时候,我当然欣喜又激动,我连忙扑上去问他:“你去哪儿了?”
看到他一身的血我又担忧,“你怎么了?你没受伤吧?你让我看看……”
谢濯推开了我。
那还是我印象中的第一次。
我被推到屋檐外的暴雨里,他进了屋,将自己关了起来。
我站在屋外,不敢使劲敲门,只有一遍又一遍的问他:“谢濯,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你去干什么了?”
我跟他说:“你发生什么事你和我说,我都愿意和你一起面对的。”
我还说:“你让我进去吧,外面好冷啊。”
雨下了一整晚,谢濯都没有让我进去。我试过想要闯进去,却被他的结界弹了回来。
到第二天,门终于开了。
谢濯站在屋里,神色已经平静如常,我看着他,我有无数的话想问他,比如——你到底去哪儿了?做了什么?之前的案件与你真的没有关系吗?
或者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有什么话不能让我进去说?你在里面到底在做什么?
但临到嘴边了,我却只说出了一句话:“你受伤了吗?”
一夜受寒,问到半宿,我嗓音已经嘶哑只能发出气音。
谢濯听了,回答我说:“没事了。”他抬手,试图放到我的脸颊边。
我侧头躲开了他的手:“就这样?”
我抬眼看他,“别的,你没什么要说的?”
他沉默了很久:“我想让你开心。不知道,才能开心。”
我望着他,没说话,我不知道我那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与眼神,但我看到谢濯眨了两下眼睛。
仿佛他的眼睛,被我的目光刺痛了一样。
他再次抬手,放到我的脸颊上,触碰了我的嘴角:“九夏,笑一笑。”
我垂下眼眸,没有回应他。
我想那或许是我和谢濯的婚姻里,我第一次对他失望的瞬间——我想,他把我当成了一只……无用的金丝雀。
再后来,没过几天,西王母发现闹出这一系列事件的是昆仑的一个上仙,他不知从哪儿得了这邪门歪道的法子,以吞食其他仙人,来吸取灵力,西王母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将近堕入妖邪之道,他被诛杀后,此事算是告了一个段落。
但当初误会谢濯的仙人们,却没有一个上门来与他道歉。
我与谢濯冷战了一段时间,见他并不在意这些事情,心里又开始为他感到不平,心疼起他来。
这事儿虽然在我与他之间割开了一个小裂缝,但哪有完美无瑕的夫妻,我安慰自己,那时候的谢濯一定是有自己一定要隐藏不可的事。
我们成亲了,但还是独立的个体,我不能强求他把所有都给我看……
我原谅了他,继续和他做了夫妻。
时隔几百年,再次听到这个论调,我真的是想抬手就给谢玄青一个耳刮子。
但我忍住了,因为我知道了他有多强,我现在打不过他,可能也打不疼他,不费这手了。
但我还是忍不下这口气,我几乎是下意识的目光一冷,嘴角一勾,抱起手来,抖了一下腿,直接就是一声冷笑。
什么叫老夫老妻,老夫老妻就是,在情绪起来的时候,很难在对方面前保持一个「人样」。
于是我开口就怼他了:“什么叫「如果开心,就不要知道太多。」我需要你给我做决定吗?开不开心是我的事,你操的哪门子的心?
我觉得我知道的越多越开心,我的耳朵什么都想听,我的嘴巴听什么都能笑,像你这句话就能让我打心眼里觉得你很可笑。”
我一口气嘲讽完了,看见的是一个坐在地上,有点无措,有点意外,有点呆滞的谢玄青。
我默了一瞬。
然后我摆正了我还在嘲讽冷笑的嘴,微微站直了一下身子。
我忘了,谢濯是见过我任何一面的丈夫,而面前这个谢玄青……
他只见过「玄青玄青,我来了」、「玄青玄青你看我给你买东西了」这样的我。
我清咳一声:“怎么样?想知道我刚才为什么变那样吗?要不要拿你的秘密来跟我交换?”
我给自己想了一个完美圆场的办法,“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回答你一个问题,来玩嘛?”
谢玄青愣愣的看了我半晌,然后低下头:“不……不玩了……”
我有些不满:“那项链我不给你了。”
谢玄青被迫抬头看着我,他有些无奈:“九夏,这个不能玩笑。”
我实在忍不住了,我从袖中拿出项链放在谢玄青面前:“为什么?”
我直言,“因为它与你雪狼妖族的身份相关吗?”
此言一出,本要握住项链的谢玄青猛地抬头看向我。
他眼中写满了震惊与错愕。甚至……像是错觉一样的,我隐约察觉到了他的一点……害怕……
“谢濯。”我按耐不住心中的情绪,“你瞒住我所有的事,到底是在怕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不短了吧!!我站起来了!!
第16章 …第 16 章
我会护住她
昆仑的高山外,夕阳渐沉,余晖拉扯着我和谢濯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我握着谢玄青的项链,放在他面前,等着他拿,也等着他回答我的问题。
但他默了半晌,眼中初始的震惊慢慢隐了下去,阴郁却开始堆积。那过长的睫毛,在夕阳余晖下的阴影几乎挡住了他的眼眸。
然后……我又在谢玄青他身上感受到了那骇人的杀气。
他一言不发的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他这反应又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了,这通常情况下,按照昆仑集市里卖的那些话本的描写。
此时此刻,不应该是他剖析内心,诉说曾经苦难的大好时刻吗!他怎么……
怎么还整出点杀气了!?
我不由后退一步:“你做什么?”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想来是在调理身体的气息。他嗓音压低,形容沉郁的开了口:“这是……渚莲告诉你的?”
他一身气息太骇人,让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问的是雪狼妖族的这个身份,是不是渚莲告诉我的……
我点了头,虽然中间隐藏了点波折……这是渚莲告诉我的,但我相信这个事,是在谢濯跟我确认完毕之后。
谢玄青抬眼看我,这位:“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
谢玄青站直了身体,他拿过了我手里的项链,我等他将项链握在手中时才反应过来:“你还没……”回答我呢。
我话没说完,谢玄青却夺走了话题的主动权:“回雪竹林等我。”
他说着,握紧手里的项链,项链发出月光一般美妙的蓝光,他的脚下倏尔起了一个法阵,然后眨眼间就消失了人影。
我眨巴着眼,看着空荡荡的山路,什么情况?这就找人去了?
他这刚能走,拖着一个残破的身躯追了我大半天后,又一副赶着去干架的模样……不嫌累吗?
那个渚莲就给我透了句他的原形,瞧给他整出了多大气性……
不过我顺着他的态度,也忍不住开始琢磨,看来这个雪狼妖族的身份,他是不到万不得已,真的不想告诉我。
我这五百年宛如结了个假婚,一方面是我自己没太研究,另一方面是谢濯实在藏得紧实。
他与我「打架」的时候只守不攻,全然不露功法修为,生活上,本就话少,偶尔一句也是在告诫我这不行那不行,与我聊天的次数那更是少之又少,更别谈与我闲聊他的什么过去了。
要真论交流,还真是我与他初遇时和和离后的现在,算是说了最多的话。
他在与我成亲的日子里,似乎想将自己与过去彻底割裂,也很细心的没有让我知道任何信息,或者可以说……
如果我知道了一点,搞不好就可以顺腾摸瓜发现一连串的,我前夫的秘密……
这个想法一冒头,我立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我在想什么,我膨胀了,都和离了,我还想着去了解他做什么……
五百年了!
还学不乖吗?
我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行为,我不是该为了回到五百年后而行动吗?
抢项链也好,拿项链威胁谢濯也好,都是以回去为目的,但怎么走到半道偏了呢?这还想着那筹码去换谢玄青的秘密了?
不应该不应该。
是我太飘了还是谢玄青操作太骚了?我竟然开始找回「曾经的感觉」了?
这很不妙啊!
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从婚姻这个泥潭当中挣脱出来,我不能因为时空偏差了一下,就动摇了。
回去还是得回去,谢濯不管瞒了什么,那都是他的事了,我和他已经结束,不该再去探究。
我定住心神,捋清自己的终极目的,码了下现在的情况,然后敲了敲自己的耳朵,我问阴阳鱼那边的谢濯:“在哪儿?有事聊。”
那边没有回应,没有一会儿,那边传来了谢濯的声音,但却像是隔得很远似的,带着沙哑与隐忍。
“渚莲,没有下次。”
我反应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声音并不是谢濯的声音,而是刚刚离开我这边的谢玄青的声音!
“什么情况?”我震惊,连忙问那边的谢濯,“你和谢玄青在同一个地方吗?你们没有撞见吧?你们都没事吧?”我心急,“你快打开画面让我看看!”
那边沉默着。
我以为谢濯又要瞒我,不打算给我看,正要再叨叨两句的时候,我脑海中的画面打开了。
我看见了谢濯眼睛看着的画面,那是一片熔岩地狱般的地方,四周皆是炽热的红色,脚底宛如有岩浆在冒泡,谢濯看着前方的石壁,石壁上流淌着鲜红的熔岩,仿佛大地的血液被挤压了出来。
但谢濯的视线里面没有谢玄青,想来他是找了个角落躲避了起来。
果不其然,我听到了渚莲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很紧张?”渚莲在笑,“我被你封印在这个鬼地方,我能对她做什么?”
谢玄青没有说话,但我听到了渚莲压抑着痛苦的几声闷哼,但很快他又笑了起来,只是声音比刚才更虚弱了一些:“你加强封印,身体也吃不消吧?不如一劳永逸,杀了我,更痛快。”
“我不会杀你。”
“好啊,那你可就得小心了,谢濯,你记住……”渚莲的声音,宛如一条蛇,通过阴阳鱼传到我脑海里的时候,就已经让我浑身战栗,他像说一句诅咒一样说着,“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用最残忍的手法,把这个昆仑的小仙子,撕碎给你看……”
我打了个寒颤。
我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一脸蒙圈。
谢濯你这不动手杀他?要不要我帮你?
我忽然收到生命威胁,一时有点慌张,但想到我这不安安稳稳活了五百年吗?想来这个渚莲也没掀起什么大风波。
我稳住心态,继续专心听他们那边的声音。
但我却没有听到渚莲再多说一个字了,他的声音在一阵咳嗽中渐渐消失,仿佛陷入了沉睡。
在安静的空间里,我又听到了谢玄青咳嗽的声音。
与渚莲不一样,他连咳嗽都在隐忍,只一声,他就忍住。
谢玄青话少,但在这时,他却说了:“你得逞不了。”
我心口一动,听他说着:“我会护住她。”
刚才动了的心口位置莫名一暖,宛如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暖暖的,麻麻的,一股形容不上来的感受。是我多年也未曾体会到的一种情绪。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谢濯是这么说话的。
但这个谢濯……几乎不这样对我说。
接下来,那边安静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谢濯已经切断了与我的联系,他忽然开口,吓了我一跳:“他回去了。有话快说。”
“哦……”我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有点懵,一开口,一串问题就出去了:
“你怎么也在那儿?那是封印那个渚莲的地方?你脖子上的项链原来是通向封印的钥匙啊,你是什么时候去的?
刚我推你下山后你就去那儿了?你去做什么?谢玄青又去做什么?
加固封印?哦,对了,这个渚莲是个什么人啊?邪门得很,他怎么还要杀我了?你为什么又不杀他……”
我没问完,谢濯说了三个字:“你有事?”
他一个问题都没回答,但这冰冷的三个字却点醒了我。
我怎么又犯毛病了,我好奇他的事情做什么,这都是过去式了,谢玄青再好也只是好在五百年前。
当年的谢玄青,经过五百年的时光,最终也会变成谢濯。
从白月光变成饭粒子,从红玫瑰变成蚊子血。
我想,我在他眼中也该当如此。
我清了清嗓子:“我是想说,项链还回去了。”
“我知道了。”
“你该庆幸,我也威胁不了你了,咱们继续咱们的任务吧。”我看着远方沉下去的夕阳说着,“谢玄青这次没能生气,项链下次估计也没那么好拿了,他现在可以活动了,我们不能再用之前的方法,这么简单的去刺激他。”
“嗯……”
“我叫你本来是想找你商量一下的,但我刚才有了一个新思路,我明天自己去实践。你今天彻底把夏夏得罪了,做得很好。但明天我要带着谢玄青去昆仑集市,你去仙府,把夏夏盯住了,可千万别让她出门。”
谢濯沉默许久,半天憋了一句话:“你想做什么?”
“你做好你的事,我会做好我的事。”
结束了与谢濯的通讯,太阳已经彻底沉下,夜幕降临,我披着星辰与月回到雪竹林的山洞里。
谢玄青已经在山洞等我了。
我路上随手扯了几根雪竹笋来打掩护:“我刚去拔了些笋,玄青你今晚将就着吃点,明天我带你去昆仑集市玩去,你现在能活动了,我带你去逛八条街!你要是走不动,我给你买个椅子,推你。”
我故作轻松,但谢玄青看着我却一直没说话。
“嗯?”我看着谢玄青,“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他挪开了目光。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一愣,山洞中升起的篝火跳跃在他脸上,将他脸上的阴影不停拉扯。
他黄昏的时候跟我说让我在山洞里等他,但我却比他晚来,所以在这段时间里……
他以为,我走了……
他拖着这残破的身子去找了渚莲,去加固封印,去警告坏人,说坏人的阴谋不会得逞,因为他会保护我。
但当他回来的时候,我却不在,他以为我走了,他刚才肯定……很难过……
我看他垂着眼眸,我心口的那个感觉便又起来了。
和那时听到他会护住我的暖暖感受不一样,这一次是带着点咸咸的味道,就像是被割破皮的伤口上,被人撒上了盐。
我知道,这个感受叫做心疼。
这是我当年,最常对谢濯产生的感觉。
我心疼他的隐忍与孤独。
“我没有的。”我撒谎骗他,“我去寻笋了。我没有要走……”
说完这话,我就有些愧疚,因为我就是为了「走」现在才会在这里骗他。
他和渚莲说他会护住我,但他可能没想到,我现在并不需要他护,我反而是来毁掉这出姻缘的……
我之前一直认为谢玄青就是谢濯,我骗起他来毫无负担,但今天我的良心有点痛了。
我说话的心虚或许被谢玄青感受到了,他沉默的盯着我:“我不会伤害你。”
他以为我是害怕他雪狼妖族的身份……
“我瞒着你,是因为我不想你……害怕我……”
完了……
我更心疼了。
“我不怕你,真的!”为了展现我的真诚,我握住他的手,“关于雪狼妖族的传说我听过,无非是最后一个雪狼妖吞噬了全族的魂力这样的浑话,你不是那么嗜血残暴的妖邪,我相信你。”
谢玄青看着我,他眸光沉静,唇角微抿。
在这慢慢变得诡异的沉默中,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如果……”他问我,“传闻都是真的呢?”
我傻了……
当场傻掉……
第17章 …第 17 章
如果这美好不算错,那美好的破碎又算什么错
谢玄青这话我没法接,我下巴都被吓得一时没有力气阖上。
“你……为什么?”我问出了个是人都会问的问题,但当我看见谢玄青垂下的眼眸,眸中忽然黯淡的颜色,我忽然又觉得,我问了一个不值一提的问题。
并不是轻贱那些逝去的性命,也不是觉得谢玄青可怜了,杀人这事就变得无所谓,而是因为……如果当年的谢濯会那样做,那肯定就有非那么做的理由不可。
我和他生活了五百年,我不了解他的全部,但我相信他,真的相信他。
我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嗜血残忍的妖怪。此时此刻,我也知道,除了雪狼妖这个身份谢濯一定还有其他更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在瞒着我。
想到此处,我有些难受。
“你等等……”我松开了拽着他手腕的手,先捂住脸稳了稳情绪,“你先当我没问。”
我在反思我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整整五百年!我竟然对谢濯一无所知到这种地步!
难道我是个傻的吗!?
自打和离后,来到这边,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我首先不知道他力量这么强大,其次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妖怪,现在我发现,我还不知道他身上背负着这么厚重的血腥过往。
我知道什么?
我就知道他的名字、长相和性格!?
我……
我到底是凭什么活着?人家活着成亲过日子,而我成亲过了个家家……
我捂着脸,忍不住的长长叹息。
谢玄青本来就安静,现在更是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直到我终于定下心神,再次抬头看他,打算跟他谈谈心,但没想到谢玄青现在正一手扶着墙,一手撑着腿,一副要站起来的模样。
我愣住:“你做什么?”我问他。
谢玄青转头看我,而此时,在他眼中,是一片冰封般的沉寂。
他没有透露丝毫情绪,只一如往常的冷着嗓音对我说:“昆仑很好,这些天,多谢你……”
“等等等……”我下意识的就抬手拉住了他,“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你先坐……”
谢玄青愣住,然后顺着我手上的力道坐了下来。
我看着他坐下,又反应过来……
我的目的不就该是让他走吗!我拉他坐下干什么?我就该表现出恐惧害怕的模样,然后让他离开昆仑啊!这不顺势而就的事情吗?
我在干什么!?
我呆呆的看着同样呆滞的谢玄青。
然而,在对视当中,谢玄青的神情慢慢有了些变化,我看见他冰封的眼瞳里,渐渐流露出了不解与不安:“我会安静的离开。”
他说,“没人会知道我来过昆仑。”
我又完了……
我又动了恻隐之心了。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半天,短短的叹了一声气,有些无奈的看向他,“谢玄青,你都经历过什么啊?”
他愣愣的看着我,有点迷茫与忐忑,他像个无措的孩子,望着我,等着我给他宣判。
我不忍看他眼中神色,于是垂头,瞧着他那双修长却过分苍白的手,我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两下,他的手背凉凉的,我停下手捂住他的手背,希望能让他温暖一点,我情不自禁的开口:
“谢玄青,你过去一定很难熬吧。”
谢玄青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真希望以后……”说了这几个字,我就顿住,然后清醒过来。
谢玄青的以后就是谢濯。
想到这事,我心绪一时间极度复杂。因为我还回忆起来,这句话在我久远到模糊的记忆里,我也是曾对谢濯说过的。
或者说……就是现在的这个谢玄青,曾在我们成亲的那一天听夏夏亲口说过:“谢玄青,希望以后你不要那么孤独了!”
我还说过:“咱们以后一直在一起。我陪你说话,逗你笑,我会一直、一直都像现在一样喜欢你。”
那时候的谢濯,眼中仿佛被点了根蜡烛,慢慢亮了起来。
谢濯很少笑,但那天我看见他笑了,微微勾动了唇角,温柔了目光,他回应我说:“好……”
言犹在耳,五百年的时光如白马过隙,转眼即逝,不知为何,我猛地回忆起了我们和离当天,当我剪断红线的那一瞬,谢濯略显苍白的脸与那一刹空洞的目光……
那根在他眼中燃烧的蜡烛,仿佛在那瞬间,灭掉了。
我忽然回味过来,原来那是一个那么令人难受的时刻。
那是许许多多誓言的破碎,也是对过往美好的全盘否认。
谢濯他,当时就感受到了难过吗……
手被人一捏。
这力道让我回过神,我有些怔愣的抬头,望向面前的谢玄青。
他回握住我的手:“我……是雪狼妖族,我也如传闻所说,灭全族,杀至亲……”
他微微抿了一下唇,说这些话,让他煎熬又挣扎,“我的过去有许多不堪。但……如果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他如此说,而我此时此刻却一个问题都问不出来。
我认为,这些事,我不应该从谢玄青这里知道,我应该从谢濯那里知道。
从那个与我成了五百年的亲,产生了故事与误会,最后又和了离的人口中知道。
因为现在的谢玄青告诉我的,只是他的过去,而谢濯才能告诉我,在我们的过去里,他瞒了我什么,藏了我什么,我们又是为什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我或许,不应该被谢濯带着节奏,一直按照他想要的结果走下去,我应该自己去发现我们之间的问题,然后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源——谢濯为什么一定要毁掉我们的姻缘?
我应该搞清楚这件事后,再来考虑要不要帮他,怎么帮他。
我一开始就把事情搞偏了!
把路走窄了呀!
我猛地站起了身。
谢玄青愣愣的看着我。
我道:“我忽然有点急事要离开一下。”
“嗯?”
“我不是为了躲你,呃,我……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好像还炼了丹,我现在忽然想起来了,我怕炉子炸了,得赶紧回去看看,明天我再来找你!”
我转身就跑,因为害怕他起身追来,我又转头嘱咐了一句:“你好好休息啊!别送了!早点睡!”
我疾步跑了出去,一出山洞,我直接御风起,在雪竹林间飞过,我敲了一下耳朵:“谢濯!”我喘着气喊他,“你在哪儿!?”
我话音刚落,忽然看见前面的雪竹林间站着一个黑衣黑袍的人影,不是谢濯又是谁?
我连忙落了地,两三步迈到他面前。
谢濯看了我一眼,又扫了眼我身后:“有人追你?”
“没有。”
“急什么?”
“我想见你!”
谢濯一愣……
我平复了一下呼吸,抬头看他,“刚才谢玄青和我承认了,他是雪狼妖族,也承认了传说中的那些灭全族,杀至亲的事情……”
谢濯瞳孔微微一缩,周围雪竹林的竹叶被昆仑山间凉风吹得簌簌作响。
“我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他还告诉我,如果我想知道他过去的事情,他都可以告诉我。
说实话,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婚姻出问题,一大半都出在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这件事情上。我认为,我们之间,一直都缺少一次坦诚相待。”
谢濯眉梢微微一挑:“所以?”
“所以,你愿意把过去的事情,都摆出来,讲明白,和我聊聊清楚吗?”
谢濯面对我的话,是熟悉的沉默。
我没有放弃,继续道:“我其实可以从谢玄青的口中问到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情,但我觉得,你过去的事情,不应该由过去的你来告诉我,而应该由现在的你来说。因为,曾与我成亲的人……”
“呵……”
一声冷笑,将我口中还没说完的「是你」二字怼了回去。
我从山洞里出来后的一腔激情被当头浇了盆冷水,灭了三分。
我仰头看谢濯。
今夜月色被黑云掩盖,所以他一双眼瞳中,没有透露丝毫光彩,晦暗犹如深渊:“伏九夏。”他声音凉凉的,“晚了……”
他这个反应,也不是很出乎意料。
毕竟当年我们成亲的事是我提的,和离的事也是我提的,是我先说喜欢他,又是我先说不喜欢他。
所以在感情的事情上,不管怎么说,我对他或多或少都有些心带亏欠。
和离这件事,谢濯的怨气一直比我大,我也是理解的。
我按捺住情绪,想想我对当年的他的感情,心平气和的再次开口:
“我知道,我们和离了,红线也剪了,但我们为什么在这儿?我们为什么要回到五百年前搞出这么一摊子麻烦事?”
“因为做错了事,就要改。”谢濯难得积极地回答我的问题。
但他的回答和我想要的回答简直南辕北辙……
于是我否定了他的回答:“不!不是的!是因为我们还心不甘气不平!”
谢濯又冷笑了。
我没理他,我继续说:“改变过去不是解决这些情绪的唯一办法!谢濯,我们根本不需要回到五百年前,我们不需要斩断过去的姻缘,我们要做的是要和彼此还有内心的自己和解!”
我真诚的看着他,“谢濯,我们开诚布公的聊一次,聊清楚,让我们更明白彼此到底在想什么,让我们少一些……”
我「怨怼」这两个字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谢濯再次打断我:
“伏九夏,剪了红线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我愣住了,愣了很久,我道:“红线是我剪的,但我们的姻缘无法延续,本质是我们两个人的问题……”
“本质是你剪了红线。”
我一咬牙,嘴一抽,闭着眼,忍住情绪:“剪红线只是个动作。本质是我们过不下去了。”
“是你过不下去了。”
“我是过不下去了!”我心态有点崩了,“这日子你过得下去吗!”
“过得下去。”
“你今天非得跟我抬这杠是吧!”
“我没有抬杠,伏九夏。”他盯着我,与我较真的强调,“是你做错事了。”
你妈的……
“你这是怪我咯?全都怪我咯?”
谢濯在挑动我情绪这项技能上,他他妈的!真的是满分!
我全然没了在山洞时,与谢玄青相处的那种平静、心疼、怜惜的感觉,我整个情绪直接炸掉了。
“我做错什么了?我当年喜欢你是错吗?和你成亲是错吗?这是情不自禁是自然而然这算什么错!如果这美好不算错,那美好的破碎又算什么错!?”
谢濯抿着唇,绷着情绪,他和我一样都在生气,但他和我不一样,他向来话少,在这个时候,也少。
我继续骂他:“好,我退一百步,就算我错,那你就没错?这些年你但凡信任我一点,话多说一点,不要那么闷一点,我们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谢濯气得转身就走。
我冲上前拦住他:“你又来!你每次都这样!什么都不说!这五百年从头到尾你瞒了我多少事?正常人谁受得了!你说话会疼是吗!?”
“是!”
谢濯终于大声的说出了这个字。
这次,在竹林的凉风里,是我沉默了。
我看着谢濯,像在看一个傻子。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盯着我的眼睛,说得很认真:“我说话,会疼。”
我气得拳头都捏起来了:“你……你很好,为了逃避,你都还会说这种话了。”
我点头,“行,可以,不聊了,就这样。明天该干啥干啥。”
我看了谢濯一眼,扭头离开,心想,我爱的,可能始终是当年的那个少年,不是现在这个相看两相怨的谢濯。
他说我和离是错,剪红线是错,但吵完这一架后,我打从心眼里觉得。
这婚他妈就!该!离!
老子没错!
作者有话说:这章都不说写了几个小时了_(:з」∠)_,我写了两天_(:з」∠)_
第18章 …第 18 章
我正巧值三个
我对谢玄青的恻隐之心彻底被谢濯毁掉了。
一想到有朝一日那个少年会变成与我吵架的这个眼前人,我恨不得以石灰水洗眼三百遍,干脆弄瞎我这双狗眼了事。
我晚上怀着愤恨将明天要干的事琢磨了一遍,然后第二天就起了个大早,我没有跟谢濯打招呼直接出了门。
我也没有去找谢玄青,而是回了这五百年前的,我自己的仙府。
现在夏夏被谢濯伤透了心,正是伤心得闭门不出的时候,我冒大风险来这儿,只因为我今天要对谢玄青做的事情,别的不需要,但灵石可是要花不少的。
本着偷自己不算偷的理念,我熟门熟路的摸到自己仙府里藏钱的地方。
西王母在昆仑一直倡导自然节俭的修行之道,不管是小仙还是大仙,贫穷还是富有,大家仙府里都极力精简侍从人员,像蒙蒙府里就一个仙侍也没有。
而我当年贪嘴,仙府中就养了一个做厨子的小猪妖,除此之外再无他人。后来谢濯进府之后,不喜外人,便将小猪妖也遣散了。
我一路摸进来,顺利得不寻常,甚至连靠近夏夏后,那身体的疼痛也没怎么出现。
我没琢磨太多,在自己的小金库里将灵石全拿了。
不是我对自己狠,而是因为我知道我很快就要飞升上仙了。等晋升了仙位,昆仑可有一堆人要给我送礼物呢。
穷个三五天的,也死不了人。
揣着一兜的灵石,我也没急着去找谢玄青,而是直奔昆仑东市,找到了一个不正经的营业地点——翠湖台。
我很熟悉的一个地方。
昆仑是仙家之地,主神西王母,下分二十四上仙之位,到如今,昆仑立山八千年,算上我,二十四上仙共有十九位,还有五席空缺,二十四上仙分管昆仑不同职务,尚空缺的席位交由其他上仙轮流管辖。
我在飞升前,是昆仑守备军的将领之一,飞升后,昆仑守备的职责便由各上仙轮值,变成了由我统一管理。
看似是个要职,其实却是个闲差。
毕竟……
都是修了仙的人,除了我和谢濯这样的另类,一般情况下,大多数仙人都是非常心平气和的。
投枪盗窃是几乎没有的,打架斗殴偶尔有几起,但人家也能点到为止不至于闹出人命。
防御外界的妖邪入侵有盘古斧的结界,我们只需要每日巡逻守卫好结界就可以了,而这个工作,昆仑的守备军已经干了几千年,早就有了自己成熟的运转体系,轮不到我来改变和提意见。
所以,在我上任之后,我来的最多的,就是昆仑内部的这个东市。
昆仑东市是整个昆仑里最鱼龙混杂的地方。
相比于都是常驻在昆仑内的人开的西市,东市里,不仅有外面来的仙人,还有外面来的妖怪与各种奇人异士。
昆仑从来不禁止外面的仙妖人怪进入交易,但未免妖邪伥鬼等身带邪气者混入,每个月守备军都会着人来东市例行检查。
我还没飞升的时候是要亲自巡查的,而当我当了守备军主将之后,这些事自然就交给了下层的将领们。
当年,我们来这里查的最严的一个地方,就是翠湖台,因为这里是一个……美其名曰客栈的地方。
里面全是貌美的狐妖们在营业,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全部都有,他们的口号是包君满意。
因为里面的营业者太过敬业,以至于他们的名声都传到昆仑外面去了,不少外面的仙妖精怪奇人异士慕名而来。
但也正因为是这样的地方,所以人们的杂念丛生,最易让妖邪伥鬼藏匿其中。
所以我们守备军每次来查,都要让他们歇业一整天,探个彻底,这一来二去,倒是还与里面管事的掌柜熟悉了起来……
我一走到门口,便有迎宾的男狐妖看见了我,他打扮风流,胸膛半敞,一声「仙长」还没喊出口,看见我的脸。
他愣了愣,不自觉的站直了歪靠在栏杆上的身体,将自己的衣服整了整。
“伏将军。”他笑得有点僵硬,“今天是抽查吗?”
是的,我之前来这儿从来都是做检查的,但今天……
我绷着脸,撑住场子,拍了拍腰间鼓鼓的灵石;
男狐妖又愣了愣,然后面露难色,想来是害怕来伺候我。
我也不为难他,开口问:“老秦呢?”
老秦是他们大管家,管钱也管人,每次来检查,都是老秦陪着我们。
男狐妖弱弱应了声:“秦管家也在接客呢。”
瞧瞧,多敬业。管事的还亲自上的呢!难怪名扬天下。
“让他来见我。”
我为了检查实在来过太多次,以至于回到这五百年前,脑中的路都还记得清楚,我轻车熟路的找到老秦的房间,自己坐下来倒了杯茶,等他来。
在喝茶的这片刻时间里,我忽然觉得这感觉陌生又熟悉。
五百年前我常常与军士们饮酒切磋,偶尔相约友人去昆仑高山上赏雪煮茶,还有例行公事检查完了之后也会与这些老板伙计们闲聊八卦……
在和谢濯成亲……或者说不是成亲,而是在认识之后,我这样独来独往的时间一下就少了很多。
一开始遇见谢濯后,是我爱缠着他,没时间搭理其他的事情,后来则是成亲了,他爱跟着我。
在别人眼里,我们出双入对,如胶似漆,但我却失去了很多独处的时间。
但这也本是成亲前该做好的心理准备,夫妻之间哪还能跟自己一个人时那样。
我拿出了我的时间,谢濯也拿出了他的时间,我们成亲了,过得就不再是一个人的生活,而是两个人的日子。
我虽然与谢濯成亲成得突然,但我心里却想的很清楚的,所以在婚后我并没有什么落差,很快就适应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
谢濯在我们的婚姻当中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所以我想尽可能的让他融入我的生活。
我也曾带着他与朋友们一起玩。
但他一张冷脸,不喜欢说话,每次出去,朋友们总觉得看着他就莫名的压力,唯独迟钝的蒙蒙还顶得住,其他友人却渐渐与我疏远了。
这随着时间推移,慢慢的,我就成了一个成了亲的昆仑上仙,守备军的主将,离这些繁琐又真实的生活也越来越远……
「叩叩」两声,一只白皙得有些离谱的修长手指在我面前的桌上敲了敲。
我抬眼,看见了面容过于姣好的狐妖老秦。
他披着头发,一双狐狸般妩媚的眼睛似笑非笑,像含着春水一样,笑看我:“九夏将军,今日单枪匹马赴我翠湖台,是打算怎么个检查法啊?”
狐妖,媚得有些过分了,哪怕他是个男的。
除了与军营将领切磋之外,我已经太久没有离谢濯以外的男子如此近了。
我眨巴着眼看了看他半敞的胸膛,那形状近乎完美的锁骨上,垂着几缕头发,飘飘摇摇的,让人想帮他撩一撩。
我清咳一声,找回理智,喝了口茶,压了压惊,然后后退了一点,做了一番心理准备,才抬眼看他。
“今日,我是客。”
老秦挑眉。随后在我旁边缓缓坐下,用手撑着下巴,凑近我的脸打量我。
我忍不住又后退了一点。
老秦笑我:“九夏仙长,你这般生涩害羞,哪像是来做客的?”
我定了定神,心里想着,这是一只比我还要老八百岁的老狐狸,不能被他的美色乱了心。
“我确实不是你要招待的客。”我掏出身上的袋子,从里面拿了七块上好的灵石出来。
老秦眉毛又挑了挑,他是只爱财的老狐狸,此时看着我,他脸上的笑更真诚妩媚了:“这灵石好啊,九夏仙长要我帮忙招待什么贵客。”
“一个不爱说话的妖怪。”我将灵石一个一个推到他面前,“把你们这儿最漂亮的七个女子都找来。”
老秦漂亮的手指便一颗一颗的从桌上拉过这些灵石:“是什么妖怪,值得九夏仙长如此大费周章的招待,真让小妖我有些羡慕了。”
“一个我喜欢的妖怪。”我说着。
老秦手一顿,抬眼看我。
我摆出严肃的表情,希望老秦重视我的诉求:“我今天,要把他从我身边逼走。”
我心想,我现在贸然的跟谢玄青说我不喜欢他,让他离我远点,他肯定不相信。
说不定还以为我有什么难言之隐,既然如此,我干脆将我对他的感情,误导为兄弟情,我带着我兄弟逛窑子,给他点漂亮的姑娘,这还不能说明我不喜欢他?
谢玄青领悟到了这层意思,之后也定不会想与我成亲了。
但情场老手老秦看了我一会儿,却捂着嘴笑了:“九夏,你要逼走一个人,这钱可花反了呀。”
我一愣,听他指点我:“你不如,给自己找几个人来玩玩,让他误以为你风流轻薄,这才能将人逼走不是?”
我琢磨了一会儿,深觉有理啊!
于是我将那七个灵石从中拨了三个出去,我指着左边的四个说:“给他找四个。”
然后我又指着右边的三个说,“给我来三个。”
老秦一把就将右边的三个灵石握在手里:“巧了。”他说,“我正巧值三个。”
作者有话说:伏九夏你要出事了_(:з」∠)_
第19章 …第 19 章
他吻了我
我觉得老秦这个毛遂自荐得很有意思,于是用三个灵石预订了他两个时辰的时间。
但当我要离开的时候老秦才告诉我:“您要走呀,时间已经开始计算了哦。您得抓紧时间回来哦。”
“你这还要计时?”
“我们是付费服务,你付费了,服务自然就开始了。”
“那你把钱先退我,待会儿我来了再付费。”
“我们特殊服务,概不退款哦。”
我指着老秦,“你是个奸商吧?”
老秦一甩手里的折扇,挡住半张脸,只有那狐|媚眼睛笑眯眯的看着我:“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妈的……
我骂骂咧咧的从翠湖台出来,但还是不忘对老秦叮嘱,让他务必给我准备好四个绝色狐女。
我心想,她们最好是能一举迷倒谢玄青,实在迷不倒了,再让她们带着谢玄青来看看我「放浪形骸」的模样……
左右我还是个守备军的将领,我还是想要脸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出绝招。
安排好了这些事,我终于来到了雪竹林的山洞前。
在走进去之前,我把谢濯讨人厌的嘴脸在我脑海里翻滚了一百遍,直到我确定,我已经对这张脸感到极度厌烦的时候,我迈步踏入了山洞之中。
山洞里哪怕是白天也还是有点阴暗的,带着抹不去的潮气,山洞里隐隐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嘎吱嘎吱」的,令人耳朵有些难受。
“谢玄青?”我唤他的名字,终于走到了他身前。
光影昏暗,谢玄青靠着石壁坐着,他正放在怀里的,是一根做了一大半的雪竹笛子,他还在给笛子打孔……
我都完全忘了这茬了……他怎么还……
“九夏,你先等等,马上就做好了。”
我看着他这认真的模样,心头刚要软,我另一个名为理智的东西便狠狠揪住我的心尖。
不!硬起来!你不想软!
钱都花了!算着时间呢!赶紧带他去!
我一抿唇,从他手里夺过雪竹笛子,然后放到他身侧的地上,在谢玄青微带错愕的神情中,我一把拉住他的手,将他拽起来。
“等不及了,我带你去玩好玩的!”
我不由分说的将他从阴暗的山洞里面拖了出去。
谢玄青倒是没有反抗,一路蒙圈的被我拉到了东市。
然而到了人员混杂的东市,谢玄青的状态显然一变,他不再任由我拉着他瞎走,而是站到了我身边,亦步亦趋的跟着,神色间带着戒备与冷漠,不停的打量与我们擦肩而过的仙妖们。
他这个状态……
忽然有点谢濯化了。
我不明所以,但迫于时间压力,我也没有多问他,直接将他带到了翠湖台大门前的廊桥外。
廊桥上已经三三两两的斜倚着一些狐妖了,有男有女,每个狐妖都衣衫半褪,香肩外露,松散扎着的头发,让这光天化日也显得有些旖旎暧昧。
我和谢玄青站在廊桥前,我打量了一眼谢玄青的脸。
他脸色宛如他的名字,黑成一片。
我没有解释,迈步往里走,谢玄青终于拉住了我,手指拽在我手腕上,我都感受到了胀痛的压力。
“你来这里做什么?”
「带你玩」这三个字在我嘴边一转,我又吞了下去。我保证,我现在敢说出这几个字,我那七块灵石一定打水漂!没得商量的那种。
我心下一转:“来办事啊。”
谢玄青皱眉,转头看我。
我张口就来:“我不是昆仑的守备军吗,我们日常要到这里来巡查的,今天我是微服私访,假装玩乐,打入内部,看看他们里面有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仙妖精怪在做什么乱七八糟的生意。”
谢玄青眼睛都没转一下:“站在外面就能看。”他冷漠的说着,“他们一定有。”
这时候他身上那股谢濯的味道又出来了。
我清咳一声,继续瞎编:“乱七八糟的生意肯定是有的,昆仑理论上也是特许狐妖做这门生意的,但我今天主要是来看看他们里面有没有藏匿妖邪伥鬼。”
我不打算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反向拉了他的手就往里面拖,“走吧走吧,你陪我看看。”
谢玄青皱着眉,冷着脸被我拖上了廊桥。
许是他这身气势太过吓人,那些站在廊桥上唠嗑的狐妖们见他和我来了,都不由自主的拉了拉衣裳,摆出了点正襟危坐的姿态。
直到老秦出来相迎,千年的狐狸,丝毫不惧谢玄青的冷脸。
他笑着迎上来:“来啦?”
老秦手里拿了把折扇,微微摇着,吹着他披散的发丝,更显那一张脸妩媚至极,“九夏,这就是你的贵客?”
我转头看谢濯,和老秦的如沐春风相比,他简直是昆仑的巍巍雪山,一张脸又沉又冷,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打定主意视若无睹。
“是。”我点头,“去里面吧。”
老秦笑眯眯的在前面引路,我和谢玄青跟在他身后。
我现在是不敢碰谢玄青了,怕他冷得扎手……
好在谢玄青没有扭头离开,他沉默的跟在我身后,转角时,我还能看见他在往远处眺看,不知他在戒备些什么……就像很多时候的谢濯一样……
老秦将我们带入一个房间,一拉开木制的滑门,说实话我是愣住了的。
四只绝色女狐已经美美的待在屋内,美不足以让人惊艳,但美的各有特色却让人很是惊艳!
我们一进去,她们都带着暖暖的笑意迎上来,一个圆脸的狐女尤其可爱,肉嘟嘟的脸颊让人想捏,她见我看她,她便笑嘻嘻的走到我身边:“仙长别站着,快坐下吧。”
她身上的香味像水果,香香甜甜,她软软的手轻柔的握住了我的手腕,头发拂过我的手背……
啊……跟云一样……
“姐妹们方才帮你们调好了仙果玉饮,要尝尝吗?”她给我奉上一杯粉粉的玉饮。
啊,花钱真快乐!
我美滋滋的接过,正要喝,旁边横来一只手,挡在我的嘴巴前。
我转头一看,谢玄青冷着脸将我面前的杯子拿了过去,他也不喝,只「笃」的一声把杯子放在了桌上。
屋内纷纷的气息瞬间被他这冷硬的一声打破。
他看了我一眼,那神色间的情绪真是说不出的怪异……有点不悦,有点懊恼,还莫名其妙的有点委屈。
我不知道他在委屈个什么,我不就跟狐女捏了捏手吗……
谢玄青看向狐女时,情绪一收,金刀大马的坐下,来了一句:“都坐好……”
四个又萌又软又漂亮的狐女面面相觑,然后千娇百媚的坐了下去。
房间里全然没有愉快的氛围。一如我们平时带兵来检查一样,一个二个抿着唇,睁着大眼睛,无助又可怜。
谢玄青又扫了她们一眼,强调:“坐好……”
狐女们愣了愣,有的收起了自己翘起来的腿,有的拉了拉自己的裙子,有的正了正自己的衣服领子,像学生在夫子学堂上课一样,都坐直了身体。
我想了想我的四块灵石,有些看不下去了。
我凑到谢玄青耳边:“这有点不合适吧?”
谢玄青转头看我,神色更比刚才复杂,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这里不是好地方。”
“我知道。”我大脑飞速转着,“你帮我个忙,看看这几个狐女他们身上有没有邪气。听说她们是这里最好看的四个狐女,搞不好有所伪装呢。你帮我好好看看。”
谢玄青闻言,目光果然重新落到了几个狐女身上。
狐女们巴巴的看看我又看看谢玄青,最后求救一样看向老秦。
老秦面不改色的微笑着:“仙长与你们开玩笑呢。别怕。”
安抚完了,老秦看向我,“九夏,你随我去三楼吧。”
我应了一声,刚想随便扯个什么理由离开谢玄青,却觉手腕一紧,谢玄青不由分说的拉着我往他旁边一坐,替我开口了:“她哪里都不去。”
这一派强硬作风,恍然间让我以为这谢玄青瞬间变成了五百年后的谢濯。
老秦见状也是眉梢微挑,他笑眯眯的看了谢玄青半天:“哎呀,这可怎么是好,我楼上的酒宴可都为九夏准备好了。”
谢玄青眉头一皱,眉眼如刀,扫向老秦。
老秦不动声色。
我连忙安抚谢玄青:“微服私讯,暗中调查!公事公事!”
我将他手一捋,握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放到了桌上,给他手里塞了一个杯子。
我拍拍老秦,让他赶紧出门,然后回头对谢玄青交代:“我一会儿就回来了,真的,你先帮我忙,弄完我们赶紧走。”我向谢玄青比划了一下娇滴滴的四个狐女。
谢玄青却只紧紧握住手里的杯子,目光死死盯着我,直到我将木门拉上,与老秦走了出去。
到我们关门的那一刻,房间里的狐女与谢玄青都如死一般安静。
我揉着眉心和老秦上楼,心想那四颗灵石可能是白花了,这谢玄青怎么是这种妖怪呢?
心如玄铁啊!
老秦在旁边用扇子掩着唇,轻声笑我:“九夏,你是真的想将人赶走吗?”
“不然呢?”
“那你还哄他作甚?”
“我哪有哄他?”
“这不是哄着他来,又哄着他叫他别生气,现在与我走了,还战战兢兢宛如做错了事。”老秦笑我,“要我说,你这与其叫布局赶人走,不如叫布局试试他的真心。”
我一愣,停下爬楼梯的脚步,看向老秦。
老秦一双狐狸眼睛魅惑诱人,却又似看清世间所有人情那般清亮透彻。
“你还是喜欢他吧?”
我闭着嘴,不说话。
我当然喜欢他,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我都喜欢谢玄青喜欢得不得了了,不然我和他结个哪门子婚。
“我必须赶他走。”
老秦笑我:“换做我,下定决心要赶人走了,才不费这些口舌。”
老秦靠近我,忽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在我愣住的瞬间,他抬手就将我的手摁在了身后的墙壁上,错乱间,我的大拇指隐约碰了一下我的耳朵,他没给我任何反应的时间,那嘴唇就凑到了我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我只要叫人看到这一幕便妥了。”
狐狸魅惑的语言带着暖风吹动我的耳朵,当即将我脸闹得一片通红,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老秦忽然松开我,他一侧身,避开了一记斩在楼梯上的杀招。
妖气化作锋利的刀刃在楼梯上轰隆砸过,将楼梯划出了一道深坑。
我呆呆的看着面前的老秦,而老秦则转头看向楼梯下方的谢玄青。
谢玄青目光阴鸷,一言不发。
他像一匹被激怒的狼,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猎物,只待下一刻出手,就要取人性命。
我贴着楼梯,僵硬的站着,在这接二连三的冲击中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我看了看谢玄青,脑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他生气了,我回到五百年前想做的事终于做到了。
随后我又转动眼珠看了看面前的深坑,又想,完了,他的气好像生的比我想象中大,我以前是可以不怕,但我现在能不怕吗?他可是能劈开时空的男人,我和老秦他能劈不开?
最后我看向了老秦。也得亏这是千年的狐狸了,这时候就他能笑得出来!?
他不仅笑了,他将我的手拉着,跨过楼梯上的坑,站到我的身后,贴着我的耳朵说:
“你想让他滚,现在说就可以了。”
他是贴着我耳朵说的,但他声音并不小,谢玄青他只要不是个聋子他都能听得见。
于是我的目光兜兜转转一圈,终于又回到谢玄青的脸上。
谢玄青这次也看向了我。
在破损的楼梯上,我们四目相对,他的眼神从冷怒,到领悟,在受伤的情绪上停留了一瞬之后。很快,所有的情绪都在他身上湮灭。
他平静的看着我。
“你想让我走,昨天直说就行。”
他以为,我是昨天知道他身份后,今天故意布局逼他走的……
我张了张嘴,百口莫辩。
我是一直在逼他走,但我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最不好的时机里达成目的。
但……想来也对,我和谢濯的目的,本来也是要在最刺痛人的时候,才能达成的。
这个时机分明是最好的时机。
谢玄青这样被我刺伤之后,一定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吧,从此以后,夏夏和谢玄青也不会再有任何故事了。
于是我忍住心头所有情绪,闭上眼,想了一万遍谢濯昨天晚上和我吵架的画面,最后我睁眼,盯着谢玄青,开口:
“你走吧。我害怕你。”
他像被一把利刃穿透了。
他望着楼梯上的我,他明明一步也没退,但我却觉得他眼中的神识变远了一些。
他垂下眼眸,只最后开口说了一句话:“你不用这么不爱惜自己。”
他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他离开的地方久久没有回神。
直到身后的老秦放开我。他微笑:“你看,我没叫你的灵石白花不是。”
我看着老秦,一时间不知道该夸他还是该骂他……
半天后我才说了一句话:“那几个狐女的伺候我还能享受不?”
老秦依旧笑眯眯的:“时间还没到呢,仙长当然自便。不过我的孩子们,可是卖艺不卖身哦。”
他走下楼梯,转过身来,抬手要扶我,我现在神魂皆乱,没想什么,直接把手放到了他的掌心。
老秦捏了捏:“这一次我没想到的事,九夏将军的身体,抱起来却如此柔软……”
“你……”
我话刚开了口,忽然面前一阵风横扫而过,老秦像一道残影一样,直接从我眼前掠过,然后「咚」的一声撞在墙上。
他撞击在墙上的气都让楼梯上的残破木头翻飞而起。
黑衣谢濯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怼在墙上。
老秦一张绝色的脸被掐得乌青。
我倒吸一口冷气,终于反应过来,我几步迈下楼梯拉住谢濯的手:“你做什么!”我凶他。
他眉眼带着杀气,同样恶狠狠的瞪向我:“你在做什么?”
老秦一张脸憋得乌紫乌紫的,但他还在煎熬中说了一句:“这……是……做什么……”
他可能万万没想到,刚落寞离开的人,怎么换了一身衣服回来就忽然将他摁在墙上打……
我没时间搭理老秦,只拼命拉着谢濯的手:“你先放开他!”
谢濯没说话了,他目光阴鸷的盯着我,仿佛想将我也摁在墙上一起打。
但他说他不会打我,他现在也果然没有动手打我。
我看老秦一副快被掐死了的脸,这好歹是给我办事的人,卸磨杀驴也不是这么杀的吧!我心头生气,掌中蓄力,动了功法去拉谢濯的手。
“叫你放开!”我一声怒喝,拼尽全力去拉他的手。
我的功法是敌不过谢濯的,如果他此时就是要与我赌气硬碰硬,那我肯定完蛋了,弄不好就是个内伤。
索性他没有。
他松手了……
我拽着他的手,气喘吁吁。
老秦靠着墙滑坐在地,他捂着自己的脖子,连咳嗽都几乎无力。
四周屋子里的狐女与客人们都将脑袋探了出来,在缝隙里悄悄看着热闹。
这里面有不少认识我的人。如果回头我和谢濯在翠湖台的事情闹大了,搞不好还能传到夏夏的耳朵里,那到时候又要怎么去解释。
我拉着谢濯的手:“先走。”趁看热闹的人还没那么多,到以后来个死不认账也不是不行……
谢濯没动,他目光扫过四周,很明显他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
他不走,我一咬牙,动用功法,冲破翠湖台的窗户,直接带着谢濯御风而去。
一路奔回雪竹林,落到院子里,我指着谢濯就开始骂:
“你今天闹这出是干什么呀!我让你今天看着夏夏不让她出门!你来我这儿做什么?我昨天就跟你说了,你的事你做好,我的事我……”
谢濯一把拉过我,将我推在院子里雪竹搭的墙壁上,唇齿间一凉,我感觉到……
他吻了我……
是他难以言喻的愤怒,无法启齿的焦躁。还有……控制不住的在意。
第20章 …第 20 章
三年大旱,君王都是要祭祀求雨的
谢濯竟然……吻了我?
我呆愣当场,他离我太近,我的眼睛已经无法将他看清,我只觉在一片模糊的视线里,唇齿之间,呼吸内外,全是他的气息。
他头发的拂动,他指尖的压力,他衣袂的柔软触感,一切都带着凉意,却又莫名炙热。
然而,在短暂的错愕和怔愣之后,我的手动了。
我反手就是一耳光,直接将谢濯的头打得偏向一边。手收回来,我双手推在他胸膛上,用力将他怼开,丝毫没有吝惜着力气。
他退了两步,没有去触碰被我扇红的脸颊,他转头,看向我时,目光晦暗一片,仿佛还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而我回报他以同样六亲不认的眼神。
“离都离了,你整这出是要做什么?”
“你离了,我没有。”
“你在说什么废话?”
“你饮过我的血,只要契约没解除,你就永远是我的仙侣。”
他这话信息量有些大,我闭上了即将张开,想要喷他的嘴巴,我将思路捋了捋。
上次我知道了谢濯是雪狼一族,上上次我知道了五百年前,我飞升渡劫时,谢濯给我饮过他的血,现在我知道了,我饮过他的血,就是他的妻。
通过以上三个消息,我可以推断得出,雪狼一族给人喝了他们的血,那人就会成为他们的伴侣。
有此可推断出,我们缔结姻缘,不是在月老殿前的相思树下,而是在我飞升后,他给我喂血之际。
还可得出,我剪了红线,是我剪断了姻缘,而他的姻缘还跟我连着。
难怪谢濯之前说,斩断姻缘的成功标志就是不让谢玄青给夏夏喂血。
当我终于将这些信息联系起来,我那闭上的嘴又被胸口喷涌的情绪撑开了:“就这么点破事儿你瞒我这么久!”
喷完第一个层次,我第二个层次马上续上,“别说我已经把红线剪了,就算我还是你的妻,我他妈逛个翠湖台又怎么了?”
谢濯眸光阴鸷,我给自己续了一波气焰,压着他继续骂:
“咱俩结婚五百年,一次都没睡过,我离了半个婚,出来亲亲别人脸蛋怎么了?我这还是被人亲的!三年大旱,君王都是要祭祀求雨的,五百年了!天王老子也拦不住我……”
“伏九夏!”
他眼里面的暴风雨都被气得蒸发了,他瞪着我,一把抓住我的手,眼眶泛着怒红,指尖也在颤抖,但他却还是没有抓疼我。
我又不疼,他又不放,他就这么盯着我,仿佛想拿我的爪子将我的嘴堵上。
我笃定他是真的不会打我,于是更加有恃无恐:“别那么大声的叫我名字!我还没聋!五百年里正大光明的你不亲亲抱抱,非得等现在了我爱跟人家亲亲抱抱了,你在这儿要找补回去?晚了!”
“再有了,我今天是去逼谢玄青离开的,我为什么非得逼谢玄青离开,你心里没点数吗?我们为什么回到五百年前搞这一趴破事,你也没数吗?
我不就是为了帮你斩你那一半的姻缘吗!现在眼看着事情成了一半了,你跟我在这儿闹这出!?”
我吼完他,喘了两口气,平静了些。
谢濯被我吼了一通,也平静了些。
他还握着我的手腕,只是唇角紧抿,脸色铁青。
我看着他,没那么愤怒了,倒起了点冷笑嘲讽的心思:“怎么?谢濯,你别告诉我,一路走到现在,你又醒悟过来,你是爱我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神情里面的丝毫变化。
这个问题,从我们成亲之前,到我们没有完成的洞房花烛,到五百年后的今天,我都在不同的时间节点,不同的情景情绪下问过他。
谢濯,你喜不喜欢我?
有满怀期待的时刻,有悲伤乞求的时刻,还有歇斯底里的时刻。
但从前谢濯的回答都是一句平静的「不知道」。
今天……
谢濯放开了我的手腕。
我垂下眼眸,懒得再去打量谢濯的神情,心里已经平静如一潭死水,我转动了一下腕关节:“该高兴了谢濯。”
我说,“谢玄青已经走了,待过了夏夏历劫当日,谢玄青没有出现,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值得庆祝吧,咱们这亲终于要和离完了。”
终于……不用再折腾了。
转身,准备回屋,我不想去追究谢濯今天的失控到底是为了什么,反正日子已经过成了这样,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但我没想到,当我一只脚即将迈进大门的时候,空中一道似曾相识的惊雷骤然响起。
我错愕回头,只见昆仑上空,劫云密布,那乌央乌央的阵势,不是飞升上仙的劫云,还能是什么!?
而据我了解,现在这个时间的昆仑,除了我,伏九夏,现在的夏夏,并没有那个仙人修到了该历劫的时候。
“今天什么日子了?”看着这有点熟悉的劫云,我紧张得忘了方才还在跟谢濯吵架,直接问出了口。
谢濯也将方才的情绪全部收起,他皱眉看着天上的劫云,呢喃着回答:“五月二十四。”
“劫数提前了?”我蒙圈的看着谢濯,然后陡然反应过来,“难怪我今天去偷钱的时候身体都不痛了!”
飞升上仙,劫数之所以难渡,是因为这劫云会在历劫者最弱的那天到来。
我还以为是我适应了,原来是夏夏已经到了最弱的时候,我去府里的时候,她比我弱,所以感受到那些疼痛的就是她!
“不好不好不好。”我慌如热锅蚂蚁,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
“五百年前我历劫难是因为我将时间都花在了照顾你身上,荒废了修行,昆仑集会我表白于你,被你含糊不清的回答刺激得伤心过度。
所以扛不住劫雷,虽然之后稀里糊涂的过了,但应该是你喂了我血的缘故,这一次……”
“这一次,夏夏好像被伤得更深,身体更弱,她铁定是渡不了劫了,你又不去给她喂血,她大概要完,她完了我就完了,但我亲自去帮忙又是雪上加霜,得想个办法得想个办法……”
我这边急得要挠墙,谢濯那边脚下已经御风而起。
他飘在空中留下一句:“我去帮你。你去找到谢玄青。”
“我找谢玄青做什么?”
“拦住他。”
“他今天都被我气死了,一定不会去帮夏夏的。”
谢濯很笃定:“生死攸关,他会去。”
我沉默片刻,一咬牙:“那我上哪儿去找谢玄青?你给我指个方向,猜猜你那时候到底会去哪儿?”
“我不是那时候的我了。”
谢濯直接御风而走,我看着谢濯的背影气得想问候他全族,但想想他亲手将他全族灭掉的事……
我抓了抓脑袋,还是一闭眼闷头就往山洞那方扎去。
我之前在翠湖台,前脚将谢玄青气走,后脚谢濯就跟来了,他离开的时间不长。
但按他的功法,如果铁了心要走,此时应该已经离昆仑几万里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直觉却告诉我,他一定没走。
他伤了心,或许还是会回到那个,我救他的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开始无敌的繁忙起来,国庆节估计也消停不了;
催更的大家辛苦了TUT但我的爪子和脑子实在有点忙不过来;
因为过于愧疚,所以都不敢发微博告诉大家更新了……
建议大家可以屯文看嗷!